病逝通知

半夜12點38分，我在火車上接到大侄子電話，哭泣地對我說：“爺爺走了。”腦袋一嗡，怎么可能呢？我走的時候不是一切好好的嗎？難于置信。我告訴大侄子：“我天亮先回家洗漱后，到時開車趕回去。”怔怔地呆在那，然后眼前浮現(xiàn)老爸生前的場景，就這樣熬到五點，老公到火車站來接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我們在車上安排好呆會到家準(zhǔn)備事務(wù)，到家洗漱完，我們就帶著行旅返回。

一路上，老公火速前行，我的心早已飛回。我們在下午三點就到了。門口正在搭著一排紅色帳篷，大家都聚集在一塊幫忙干活，五叔及四嬸嬸在反手搓草繩，幾個堂嫂在準(zhǔn)備著晚飯，二媽跟小堂妹圍在入殮師傅旁邊，一邊告訴師傅，我們家有多少親戚，需要扯多少個白帽布，一邊在縫補白帽（女人帶的需要縫補，男人則用麻或繩子打結(jié)固定）。子女輩白布需要拖地，頭頂用麻繩來固定。子孫輩白布要短一點，用紅色的毛線來固定。曾孫輩白布又短了一些，也是用紅色的毛線來固定，并佩戴紅色孝袖套。大門處掛著黑色圍帳，上面印著白色挽聯(lián)，四周粘滿多種扎紙花。旁邊放著一臺音響，時不時傳出哀悼音樂。這時四嬸見我到了，跑過來對我說了一句：“你爸不要你給他送終。”我瞬間淚奔，走進(jìn)大廳，東邊一角落圍欄起來，用三條長板凳固定，老爸就這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再也不會回應(yīng)我們了。老爸身上蓋著黃色綢緞印有佛家的經(jīng)文，頭上蓋著白毛巾，此時我痛哭不已，叫喊著爸爸，跪在老爸面前不停地?zé)堝X，不停地呼喊著我親愛的老爸：“為何要這么狠心，不等我回來給您送終。”老媽則在旁邊哭訴說著老爸臨終前發(fā)生的一切，那刻老哥也不再身邊，血氧測試儀電池沒有電，老哥去附近商店購買電池，只有老媽在旁邊看著他落氣。老媽繼續(xù)地說，昨天送我上車后，她上來看老爸，見他在不停地流淚，老媽幫他擦拭眼淚，不停地安慰著;''只是回去辦事，過幾天就回來了。“但凡昨天我臨走的時候，老爸拉著我一下，我也定不會離開的。“我并沒有拋下您不管啊，白天我將常用到的配菜，都已經(jīng)購買回來，再三叮囑大侄子注入流食要小心，所有的細(xì)節(jié)要點，我都寫在本子上，下午還重新讓中醫(yī)給您調(diào)整中藥，調(diào)理心臟。”是女兒不孝，愧疚自責(zé)，造成這無法彌補的遺憾！

我日夜陪護(hù)兩個月，就走開6小時，老爸就這樣永遠(yuǎn)的離開我們。理智告訴我：老爸的離開或許也是一種安排，天天半臥在床上，不能平躺，怕肺部感染，老爸有十多年的糖尿病，屁股上褥瘡很難好。每天看著他被病痛折磨，大聲的喘氣聲，食物又不能咀嚼，直接注入胃部，大小便失禁，有時真的想，這樣茍延殘喘的續(xù)命，早點離開，或許也是一種解脫！

停留在家最后一天

第二天上午陸陸續(xù)續(xù)有親朋好友過來吊唁，跪在老爸面前燒紙，老媽在一旁哭泣著告訴老爸誰來看他了。我在一旁給每一位吊唁的人，雙手送上一杯水。有些阿姨跪拜完在一旁安慰我媽，都說好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上次什么時候見他，還蠻好的。世事無常啊！

下午三點20分，按照當(dāng)?shù)仫L(fēng)俗，我們晚輩要披麻戴孝，到門前池塘請水。由老哥帶頭，我們跟從后面，老哥用桶在池塘里拎一點水就要頭不回地回家，用于給老爸清理身體。入殮師傅昨天就教導(dǎo)我怎么給老爸抹身，上午就讓我準(zhǔn)備著艾葉用開水泡著。屆時將用艾葉揉著一團(tuán)，給老爸抹身，只需三下：第一下，從額頭到胸前再到左腿，第二下，從額頭到胸前再到右腿，最后一下，從左手到右手。當(dāng)入殮師將圍欄撤掉，又將身上黃色綢緞拿開，老爸蒼白的身軀，被病痛折磨了兩個多月，只剩皮包骨，胸前肋骨清晰能數(shù)見，僵硬地躺在門板上，入殮師迅速給老爸穿上白色的內(nèi)褲，接下來就讓我抹身，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小心按照入殮師教的步驟，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落在老爸的身上，然后將泡艾葉的大湯碗及手中艾葉，走到門口用力摔，湯碗瞬間四分五裂。我趕緊走進(jìn)來，看著入殮師將老爸從地板上搬到另外一塊木板上，那塊門板上還留有老爸屁股上滲出血跡，然后進(jìn)行第二步，孝子孝孫要吃穿衣飯，提前準(zhǔn)備好一碗白米飯，三塊紅燒肉。黑色四層紗壽衣，一會搭在老哥身上，老哥扒拉三口米飯，嚼一口肉，一會搭在大侄子，一會搭在小侄子，吃著同一碗米飯，最后入殮師拿著這件壽衣套在老爸的身上，熟練地將黑色的褲子，黑色的襪子，黑色的鞋子一一穿好，戴上黑色的帽子。老爸雙手用白布條固定在胸前，躡手躡腳地搬進(jìn)棺材內(nèi)，然后一點點擺正位置，棺材底部布滿了草紙，頭部墊著昨日至親燒的草紙灰做成枕頭，這個草紙七斤四兩，由女兒置辦的倒頭紙。其它位置均由草紙?zhí)钊麧M，腳下用老爸兩件純棉衣服墊腳，去掉扣子及松緊帶等裝飾物品。老媽看到老爸嘴巴未閉緊，怕他還有心愿未了，則在一旁用力按著嘴巴，一旁不停地念叨著：“女兒女婿都趕回來了，就差外甥一個人在外面出差趕不回來，要是能趕回來肯定會來的。”最后入殮師提議，去金店買一點銀子含在嘴里。嫂子趕緊騎電動車買了一點銀子過來，放進(jìn)老爸的嘴里。蓋上壽被，穿戴就完畢，入殮師將大廳燈關(guān)掉（民間傳言怕蓋到人影不吉利），讓我們所有人站遠(yuǎn)一點，將棺材板合上，用三塊白布分別纏在棺材上，牢牢地綁著。棺材上面搭著兩床紅被子，抬到大廳正中間位置，前面擺著一張桌子，放著照片，靈牌，三盤水果祭品，點著蠟燭，旁邊放著草紙及小樹枝。就這樣搭著一個靈前布置，等候親朋好友的跪拜。

晚上六點，我們至親先一個接一個跪拜，然后分別按照男女長幼順序，斜著跪在棺材兩側(cè)，嗩吶響起，瞬間哭泣起來，陪護(hù)這些天的場景，一遍又一遍在眼前浮現(xiàn)，及剛才入殮的場景，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無法自拔了，等到親朋好友都已經(jīng)落座吃酒席，我們才允許站起來，但我仍然不肯起來，最后是嫂子攙著我起來，才漸漸地平復(fù)心情。

晚上八點，安排哭靈儀式，我們又按照剛才順序跪拜在棺材兩側(cè)，哭靈人員及二胡聲響起，我又開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又哭了一個小時，我不敢相信，躺在棺材內(nèi)的是我老爸。我覺得我是最懂得他老人家的，我的性格很像他。

就這樣，我們晚上都在大廳里面守夜，陪同他老人家度過最后一夜。時不時跪在靈前燒幾張紙錢，及小樹枝。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深秋的夜顯得格外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