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陽光照耀在這片大地上。

昨晚下過雨，空氣中有泥土獨特的味道。荒漠的石頭旁的有著幾顆小草，它們翠綠的細葉上是幾顆晶瑩的露珠，像是誰在夢中留下的淚水。

今天是個大晴天，卡特一如既往地早起。

他整晚都守在房門口，睡覺也只是淺眠。

卡特并沒有好好休息，但在看到片還帶著些夜色，隱約可以窺見月亮的天空，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以及莫名的放松。

是時候該執行任務了——挑選合適的居民，安排他們的工作……但首先，他要做的是去驅逐那些強占了這片土地的流浪者。

但卡特沒有立馬出門。

他回到了小屋，走到廚房為他侍奉的大小姐做起飯。

在把屋子打掃一遍后，卡特才推開門決定離開。

時鐘在這時走到七，很難想象他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時間處理完那么多的家務事。

“滴答滴答”

掛在墻上的鐘在安靜的小屋行走著，一圈又一圈，不知疲憊地、反復地走著一條循環不變的路徑。

房屋的主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來。

她睡得并不安穩。

澄歌被困在了噩夢里。

她像是時鐘的指針那般，只是在一個圓里不斷繞圈，如何走也到不了其他地方。

終于，在中午的時候，她驚醒過來。

少女伸個懶腰，見太陽已攀上天空正中央，笑起來。

“我說得沒錯吧，果然是個好天氣！”

自言自語著，澄歌拖沓地換上衣服，又在洗漱時花了不少時間對著鏡子扮出各種表情，自娛自樂。

最后最后，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她總算是走出了臥室。

看了看卡特留給她的字條，澄歌無奈地聳了聳肩。

“我都多大了，還把我當小孩子。”

今天一整天澄歌都待在家里面。

按照她給卡特的任務，今天卡特要做的事驅逐外來者以及散布這里有個愿意接納新人的小鎮的消息。

這些事情澄歌并不感興趣。

自認為是淑女的澄歌認為她并不適合去打打殺殺。

她待在處于小鎮中央的小洋房里，在卡特回來前都讀著昨日沒有念完的故事。

偶爾會有未知人的慘叫聲傳來，澄歌也不在意。

她將求饒的、叫囂的雜亂的聲音當做是背景音。

夕陽西下，依靠打劫度日的強盜們的聲音越來越弱。

就在這時，澄歌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起。

“告訴你個好消息。”

手機里傳來處理過的機械聲。

“之前與‘灰狼’交戰，波及到了許多地方。那些難民們正在找居住的地方，你需要我把他們運到你那邊吧。”

澄歌將盤里的最后一根薯條放入嘴中。她躺在沙發上，悠閑地看了看窗外的風景。

在思索了十幾秒后，她卡在對方耐心耗完的前一刻問道：

“如果是合格的人，自然是歡迎的。至于不合格的，就全都送你那里去吧。

畢竟我這人心善，看不得有人的價值被浪費掉。

適合當炮灰的就送去當炮灰，適合當苦力的就送去充當苦力，這星球的球長大人應該比我懂這些。”

對面的人在說這話時陷入了沉默，對澄歌的要求感到不滿。

但很快，他又開口道：

“作為給你提供幫助的報酬，我想問你個問題。”

“嗯哼？我只是個可憐弱小又無辜的純真少女，根本不懂你這樣陰暗大人的世界哦，可不要期待我給你的回答。”

澄歌俏皮地說著，嘿嘿沖著電話對方的那位朋友笑了笑。

對面對此似乎早就麻木了，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他只是說：“你為什么偏偏選中這顆星球？明明B那里有更多富饒的星球。我可不覺得你是會虧待自己的類型。”

“這個嘛~”

澄歌從冰箱里端出冰淇淋，叼著勺子含糊不清地回答：

“因為這里是人類最初的家鄉，嘿嘿，我這么說你信嗎？”

“當然不信了。”

澄歌聽后故作遺憾地嘆口氣。

她還想要跟對方訴說自己對于故土的懷念，可不止對方是真忙還是假忙，竟打斷澄歌的話，然后迅速掛斷了電話。

“為什么要來這里啊……”

澄歌披上毯子，打開了電視機。

她舔了舔沾了些冰淇淋的嘴唇，回味那甜甜的味道。

“當然是因為這里很窮，窮到只要給原住民不多的施舍，就足以成為他們的救命恩人。”

說完，澄歌有些疲憊地打個哈欠。

她本想是找個好看的節目解困，卻沒想到這個偏僻的星球播放的節目都太無聊了些。

她想要看的是生死游戲、是刺激的搏斗，這些節目才是整個星際的潮流。

澄歌也不排斥你愛我，我愛你那樣的溫馨劇情，甚至是科普節目澄歌也不是沒有點興趣。

她本以為自己的興趣已經夠多了，多到不會對一件事物感到厭煩。

而就在今天，澄歌的想法被證偽了。

不知道是不是時間點的問題，電視機里的每個頻道播放的都是清一色的對這顆星球的管理者，被他們稱作‘君主’之人的贊美。

“要真有這么厲害，也不至于有那么多難民死掉了。”

澄歌不屑地吐槽道，將電視機關閉。

卡特在傍晚時回來。

然后再幾小時后又離開這座小屋。

時間緩緩流逝。

在來到這顆星球的第四天。

卡特不再是獨自出門。

澄歌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她說今天要去親自挑選最后的村民人選。

那些已經由卡特篩選過的人們已經早早地等在了一片空地上。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些大良民。

他們沒什么野心，在這個亂世只求能夠過得溫飽。

而暴力這種事情他們也都沒有做過。

根據卡特的調查，這些人似乎之前居住在與世隔絕的地方，若不是因為名為“灰狼”的海盜的侵略，他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故鄉。

面對海盜們，他們中有人選擇了反擊，有人選擇了背叛，但更多的則是選擇了逃跑、投降。

這些人投降的人可以說是軟弱的，但這樣的人又是澄歌所需要的——她只要最好的。

今天，在這片空地上，澄歌決定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他們是否表里如一。

“太感謝您了！”

倒數第五個候選人感激地看向澄歌，他穿著破舊的衣服，在這一刻將澄歌當做了救世主。

而緊隨在他其后的兩人在被拒絕后，左邊的姐姐跪在地上苦苦央求，而右邊的妹妹只是低下頭，悲痛但卻默不作聲，并不想要強求于人。

而后，澄歌選擇了妹妹，哭泣的姐姐則被卡特帶走。

最后澄歌從五十多人中選了三十人。

就在她打算把這些人都交給卡特安排，自己則回家休息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人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

男人長得高大，臉上一道疤格外矚目。

他的身上帶著傷，用破布做的繃帶上被血染成深紅色。

即使他是這群人中最強壯的，可他一瘸一拐，似乎又是這其中最弱小的。

但澄歌精挑細選出的羔羊們害怕男人散發出的氣息，那種屬于戰場的味道使他們紛紛聚成一團，退到了卡特的身后尋求庇護。

“我們這里不收海盜。”

卡特將男人攔下，用槍對準了男人的頭。

“先聽他要說些什么吧。”

澄歌坐在木椅上，溫柔地朝男人笑了笑。

“你好，你是灰狼的人吧。”

澄歌這句話使男人打了個顫。

他驚恐地盯著卡特手里的槍，在片刻后才回過神。

“你似乎是個可憐的人啊，這個小朋友是你的兒子？”

被男人護在身后的小男孩被提及抖了抖。

因為快要入夜，天氣顯得昏暗。

沒有照明的小鎮里，瘦弱的男孩很容易便被人們忽略掉了。

直到現在，被澄歌提及的他依舊躲在男人身后，不露出臉，叫人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把槍放下吧。可別把他們嚇壞了。”澄歌對卡特說道。

卡特聽后順從地收下槍，退回到了澄歌身后。

可即使放下了槍，他那對橙黃色的眼睛中的殺意一點沒減。

甚至因為澄歌無法看到他，那眼底的陰郁更甚了幾分。

感知到殺意的男孩在這時候探出了頭。

他的左眼綁著繃帶，穿著過大的外套，但整體上的傷勢遠好于男人。

而即使是穿著邋遢的衣服，男孩卻給人種干凈的感覺。

那些粘在臉上的泥沒有將他染黑，反倒將男孩襯得更加純潔。

只見他用可憐巴巴地望向澄歌，咬住了嘴角，無聲地乞求。

這幅模樣讓許多人都心軟，站在卡特身后的人們開始小聲的議論起來。

“先生，你的身上似乎有一段悲傷的故事。”

澄歌皺著眉，有些同情地問。

被問話的男人微微張嘴，深吸口氣。

內心的脆弱被觸及，也許是為了宣泄情感，也許是為了博取同情，海盜將自己的事情一股腦說出來。

他曾經是“灰狼”的一員，因為強壯的體格和過人的技巧成了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作為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屢屢立功，事業在今年迎來的最高峰。

他被成了首領信賴的護衛。

不過對自己實力頗為自信的首領并不認為自己需要護衛。

于是在不久后，男人的保護對象由首領變成了首領的夫人。

首領的夫人是個溫柔的人，她對每個人都很好，除了她自己。

在夜深人靜時，笑容滿面的夫人會默默哭泣。

作為每日與她相處的人，男人逐漸真正了解了夫人。

他知道了夫人是首領強制抓來的，他也看出了曾作為公主的夫人只不過是被首領當做可以用來炫耀的資本。

愛情這種東西并不存在兩人之間。

他問夫人為何而哭？

夫人告訴他，自己無法忍受居住在這骯臟的地方。

她說這里的每一個地方都是用別人的血鑄成，她吃的每口食物是無辜之人的肉轉化的。

“可我連死去的資格都沒有。”

聽著夫人這么說，男人感覺心絞痛。

他已經愛上夫人了，他曾無數次幻想過兩人秘密的戀情。

這是大膽的，光是想象就足以掉頭的罪。

而在今天，這份執念又消散。

夫人說這里的每一寸都是罪惡的，而男人知道，他也不例外。

他殺人無數，他是夫人應該厭惡的人。

他應該死心才對的。

可當“灰狼”被那名為“天使”的家族盯上時，在一切陷入混亂的時候，男人卻違背了首領的命令，當了逃兵。

他沒有去作戰，而是轉身跑去拯救那被拋棄了的，困在城堡里的公主以及她的孩子。

“但她還是死了，死于一場重病。”

陷入回憶的男人呢喃著，神情絕望。

而突然，他又抬起頭，激動地喊：

“但他還活著，他活著！大人，我聽說您不求回報地在接納難民，救救我們吧！”

澄歌聽完故事眼眶有些濕潤，卡特遞給她張手帕。

澄歌擦了擦淚，看上去比男人更加激動。

“我、我也很想救你們，你真是太可憐了！”

澄歌的話傳到了村民的耳中，村民也都點點頭表示贊同。

“可是大叔你是那個‘灰狼’的海盜，我……我……”

澄歌攥緊了拳頭，身子有些顫抖。

她閉上的眼睛在這時候睜開，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只聽她嚴肅而帶著傷感地答道：

“您在這里不安全，‘天使’會追殺你，而‘灰狼’的殘黨也不會放過你。”

她回頭看身后的村民，說：

“您在這里，對大家而言也不安全。而且我們的物資很緊張。至少短時間內，我們是尋不到收入的。”

村民們聽后也是沉默。

他們同情男人的遭遇，但這里的人又是否做好了為一個陌生人賭上性命呢？

這里的人大多數都帶著家人，好不容易找到個安身之地的他們，又是否愿意為一個陌生人而無視他們珍愛的家人呢？

“我很抱歉。”

澄歌悲痛地說出這句話，眼淚從她的臉頰滑落掉在了地上。

跪著的男人失神地看向澄歌，帶著哭腔地乞求：

“那就留下他吧，除了夫人身邊人，幾乎沒有人知道他。”

男孩被海盜推到澄歌面前，他無措地看著海盜，似乎并不愿意離開這個可靠的男人。

“好吧。”

最后澄歌抱歉地回復，再交代卡特幾句話后便帶著男孩離開了。

她將自己的手遞給男孩，男孩發現澄歌的舉動身子有一瞬顯得僵硬。

但最后，他還是牽上了澄歌的手。

“我們要去哪里呢？”男孩問。

“你身上還有傷，現在我家里養傷吧。”

回到家，男孩小心翼翼地走入屋子。

他四處張望，似乎是在尋找家里是否還有其余人。

澄歌后一步進門，她轉過身將門鎖上，剛要說些什么，一把刀抵住了澄歌的喉嚨。

“堂堂‘天使’的大小姐會害怕‘天使’的報復？真是有夠虛偽的。”

澄歌聽后則是一臉茫然地望向這個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男孩：

“你說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呵，裝傻嗎？”

澄歌喉嚨旁的刀又逼近了幾分，冰冷的觸感與死亡緊緊聯系在一起。

“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否則——”

突然，一陣劇痛席卷男孩的手臂。

黑色的火焰攀上了他的手，幾乎在頃刻間就要把他吞噬。

可縱使是疼痛，他也沒有放開澄歌這個人質。

他吐出一口血，四處尋找施法者的蹤影。

“吶，你在找的人是我嗎？”

澄歌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耳畔響起，緊接著，他被一腳踹飛在了墻上。

“小朋友，你不會以為是誰來救我了吧？姐姐我啊，可不是廢物呢。”

男孩身上的火焰消散，他憤怒地盯著澄歌，恨意噴涌而出。

他狼狽地趴在地上，掙扎幾次都沒有站起來。

“你這瘋子！”

澄歌逐漸朝著他的方向逼近。

一步、兩步、三步……

澄歌在男孩面前蹲下來。

“就算是死，我也不會饒了……”

怒吼的男孩突然失聲。

澄歌一手掐住了男孩的喉嚨不讓他說話，而另外一只手卻落在了他的頭上，像是安撫寵物一樣地揉了揉。

她用俏皮地語氣對這個渾身是傷的男孩說道：

“請多指教，我的乖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