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噠。”“噠。”“噠。”“噠。”

冷氣驟然匯聚，灌向敞開的門扉。

數人圍著一人，腳步由遠及近，其中錐子似的鞋跟敲地聲尤為清晰。

腥甜的花香飄入室內，暖意如酒灌醉意識。

“嗯……這次的小家伙味道真不錯啊。”

優雅慵懶的聲調飄忽，昏暗里，十幾個高大的黑影簇擁著一朵雪白，徐徐步入猩紅石屋。

幽藍冷火搖曳。

女男爵歐維絲身材高挑，蕾絲細紗遮面，金發束得一絲不茍，純白華服綴滿骨與寶石，珍珠鎏金骨節手杖在半空劃出弧線。

“火屬性，暗屬性，嗯……我來看看，是哪個小乖乖的味道這么特別……咦？”

屋子中央，少年和少女左右分立，動作神態似乎跟從前見過的食物截然不同。

左邊稍靠前，少年黑發黑眼，纖瘦俊秀，垂首而立，似乎十分欣喜，不時瞭來的目光帶著緊張和期待。

右邊圓籠里，少女紅發如火，藍眸似水，破碎凄慘，但目視前方神情平靜，輕聲哼唱著悠揚的歌謠。

記憶恍惚了片刻。

眼前的這個場景，怎么感覺有點怪異？好像之前……

歐維絲站定腳步，在離兩人幾米遠的沙發坐下，點杖令侍仆分列兩旁，雙手環胸，在面紗后瞇眼回憶，盯著兩人不發一言。

“尊貴的、美麗的女士，”

男孩見她不再靠近，踏前半步，微笑欠身，右手撫胸行個紳士禮，“請允許我向您介紹，”

“我是深紅家的烏里昂，這位是深紅伯爵次子的獨生女洛萊。”

“我們久聞您的威名，今日能得一見誠惶誠恐。”

歐維絲盯視著男孩稚嫩的笑顏，鑒識魔法把他從上到下穿了個遍。

沒有任何稱號天賦，不會任何魔法戰技神術，技能只有個一階繪畫專長和一階寫作專長。

用魔法素材繪畫能生成實體雕塑，寫作能生成范圍幻境。

這兩種產物都需要注入魔力才能生效，況且一階造物又脆又小，對她根本就造不成任何威脅。

歐維絲又盯住旁邊的女孩。

這倒是有幾個一二階魔法，還有個三階音樂專長。

唱歌時凝聚魔力能給友方增幅，有概率使一二階技能短時間增幅到三階。

不過同樣因為戴著禁魔鎖翻不起任何水花。

“呵。”

歐維絲嗤笑一聲。

也真是被那群瘋子熬昏了頭，她竟然會警惕兩個人類小崽子。

血族女男爵歐維絲，臨近高階的中階上等血脈，先鋒團團長，千裔尊長，當世最年輕的血族長老院議員，三階巫師兼修二階戰士，

常駐生效魔法是測謊、誘導、控制，

被同族譽為邊城司令塔。

歐維絲向后一靠，手杖饒有興致劃起圈，測謊魔法伴隨流動的冷氣籠罩每一寸空間。

“認識我，那你們這是要為自己的死亡助興？”

烏里昂聞言，揚首露出了一個飽含贊美的真誠微笑。

“尊貴的女士，自從第一次了解您，您的強大和美麗就令我深深折服。”

“我依靠他人的描述與自己的空想，繪制過許多與您相關的畫面，還為您敘寫了整部傳記。”

“而今天，我竟然真的來到您的城堡，與您親身相見。”

“這讓我無比激動。”

歐維絲的眉毛微微揚起。

從前別說人類，就連高階同族對她都多少忌憚，話里話外無不是虛偽逢迎。

她無法得知眼前這個小孩的內心真實所想，但魔法告訴她，此時這個烏里昂在說真話。

這小孩竟然在真心崇拜她？

烏里昂的確在說真話。

第一次拿到歐維絲的策劃單，烏里昂就為她復雜的人格特質和熱門潛質深感震撼。

他以嚴謹的研究態度給歐維絲繪制了全套立繪，并在角色簡介中給出了如下描述：

{歐維絲無法自抑的魅力永遠在吸引著每一個見到她的智慧生命。

她傾慕強者，享受、渴望與生命友善相處的過程，但又永遠努力保持著克制、挑剔、驕傲和理智。

歐維絲恐懼事情脫離掌控。}

游戲上線一周，論壇首頁擠滿了歐維絲的同人創作。

烏里昂為她的美麗和強大深深折服。

“咚。”

歐維絲手杖敲地，身體前傾，猩紅雙眸透過面紗釘住烏里昂。

正神領域里常出魔神信徒，而眼前這個男孩的暗元素親和體質倒也的確更適合魔神領域。

但巧合太多，就存在設計。

歐維絲把測謊魔法釋放到最大，又接連展開了強誘導與控制范圍魔法。

溫暖的腥甜氣味頃刻充滿整個房間，侍仆一個個跪趴在地，發出顫抖的低吟。就連低到足可以忽略不計的少女的歌聲都驟然放大，因情感震顫而混進漣漪。

歐維絲的聲音柔而緩，仿佛戀人安睡前最深情的哄騙。

“深紅家的烏里昂，告訴我你內心的真實所想，”

“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烏里昂雙手緊攥著衣角，蒼白的面頰飛起紅暈，笑容變得陽光燦爛。

“尊貴的女士，恕我冒昧。我向往您，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得到您的一切。”

“但是現在，如果您能允許，我想在這個值得慶祝的日子，親手繪制您絕美的容顏，作為初次與您相見的紀念，和獻與您的見面禮。”

“可以請您做我的模特嗎？”

歐維絲聞言，微微歪頭，腦中忽然冒出一句血族古諺語。

{警惕向你示好的同族，

如果你不想變成他們的血肉。}

“呵。”

歐維絲再度嗤笑出聲。

“想要我，你還差幾百歲。”

“不過，他們都怕我。你倒真是頭一個敢邀請我做模特的。”

烏里昂的眼睛一點點變亮：“那……”

歐維絲莫名心情好起來。

是啊，一個人類小孩而已，多玩一會兒又能怎么樣呢？

“我記得，魔法繪畫能生成的物體強度，跟素材材質和品質相關吧，”

歐維絲抬手示意，“你想用什么材料？烏銀，精金，魔晶，還是圣水？”

“不不，”

烏里昂連連搖頭，笑容天真爛漫，

“那些材料很珍貴，但都是花錢能買到的，用來制作送給您的見面禮實在太冒犯。”

烏里昂抬起手腕送到嘴邊，用力咬下一口。

“您剛剛說，覺得我的味道很特別，我就想著，”

血液汩汩淌落，烏里昂的笑容被沁得鮮紅，

“如果用自己的血，在這間屋子里繪制您的畫像。”

“您一定會很喜歡。”

歐維絲片刻失語。

在她過去的一百余年生命里，還從沒出現過這樣熱切真誠的瘋子。

那流淌的鮮血里，愈發濃郁的、混亂的黑暗氣息像無形的小手擾動著她的神經，驅逐她的理智。

歐維絲不禁輕笑出聲。

“啪。”

一個響指，所有侍仆爭先恐后爬出門去。

巖木大門緩緩閉合。

屋內，躍動的藍焰和著洛萊愈發旖旎的歌聲漸漸染成粉紫。

空氣變得溫暖而香甜。

歐維絲把鞋一踢，赤腳走到床前，雪白的裙擺鋪在深紅上，像血池里游曳的白天鵝。

她高昂著頭顱，唇角獠牙勾出惑人的笑，

“說吧，深紅家的烏里昂，”

“你想畫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