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之上日升月落，角蟻們忙忙碌碌，日復一日試圖擴大自己的巢穴，沒有了羽的“干擾”，一切又回到了正軌，工蟻辛勤勞作，幼蟲茁壯成長。

直到又一個白天降臨，一切終于有了變化。

這一天，蟻后產出了一枚與眾不同的卵。

說是與眾不同，其實看上去也和其他的蟲卵沒有什么區別，似乎只是顯得稍微圓潤了一些，僅此而已。

但它卻又的確與眾不同，因為羽已經直觀地看到了這一切。

在生命這個美妙的方程式最初的運算中，它被“優化”了。

一切似乎還要等它徹底孵化長成之后才能確定，但已經蘇醒的羽很清楚，作為一只角蟻蟲卵，它與它的同伴們最大的不同，只在于它的眼睛。

那將是一對視力超出同伴至少十倍以上，擁有對光學色彩強烈敏銳度的復眼！

雖說光學視力超出角蟻這種本就幾乎看不清物體的生命十倍以上，似乎也仍舊無法看到多么細致的東西，但羽卻清楚，這看似不起眼的變動，意味著一場變革！

這一刻，祂若有所思。

將對于自己內心深處涌出復雜信息和知識的疑惑和在某種未知認知之下的荒謬感壓下，祂“看”到了自己的“力量”。

以及使用這種“力量”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是的，這看似輕而易舉就能達成的壯舉并非是毫無代價的，看似毫無影響的意識丟失也并非真的毫無影響。

就如同此刻，羽感受著自己深度虛弱的精神，只覺得思維都有些混沌。

而更重要的是，祂竟然一時不知道如何才能讓自己從這種感覺中脫離，雖然已經蘇醒，但意識深處的疲倦卻依然存在。

“所以，這就是代價嗎？”

羽看著蟻群源源不斷地從外界搬回各類食物，儲藏在洞穴之內固定的洞室之中，自有工蟻搬運咀嚼，將之喂給蟻后和幼蟲們，一切井然有序。

悵然間，一種明悟涌上心頭。

“我與角蟻們實為一體，也許一切答案還要從它們的身上尋找。”

羽放棄了繼續撥動蟲卵基因片段的想法，事實上此時的祂也無力再進行一番之前那樣的操作。

在某一刻，祂覺得既然自己與這些生命共為一體，那么也許自己可以憑借獨有的智慧為它們做些什么，而不只是操縱它們，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欲望。

于是，在羽的視野之下，又一只角蟻從巢穴沖出了地表。

祂發現，雖然這些角蟻們的視力普遍極其微弱，以至于依附于它們的自己在離開主要族群之后也無法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但它們卻也有著自己獨有的感知方式！

觸感，氣味，聲音，除了視覺系統之外，來自于外界的一切刺激都從未如此清晰地涌入羽的腦海。

雖然不曾真正的看見，但隨著角蟻的走動，周圍的一切都在以一種祂所從未想象過的方式呈現在羽的腦海之中。

哪怕依舊不甚清晰，哪怕依舊有很大缺陷，也足以讓角蟻們活躍在這個生動的世界里。

“原來，這就是昆蟲視角。”

羽感嘆著，也指導著這只角蟻跟隨蟻群離開巢穴一路遠去。

祂決心去做些什么，但在此之前首先要做的，是觀察和學習。

觀察沒有自己的存在時，這些小小的蟲子是如何生存的，學習它們經由自然演化而來的生活習性。

某種聲音總在羽的心中告誡，要學會尊重和敬畏，才能夠有改變的余地。

跟隨著七八只工蟻離開巢穴，翻過幾根藤蔓和林間掉落的枝葉，羽終于通過它們傳來的信息感受到了這群覓食角蟻的目的。

它們不會說話，也無法表達自己的感官，甚至對于這一切都沒有任何概念，但它們卻又的的確確在通過某種彌漫在空氣之中的看不見的物質指引著同伴——這里存在食物。

終于，羽也“看”到了，隨著觸角觸碰，即便是角蟻那就不存在的視力也能夠看到這個橫亙在眼前的龐然大物。

盡管單個角蟻只能看到它的一角，猶如管中窺豹一般四處摸索，羽也在得到足夠線索之后第一時間得出了結論。

這是一只相對于角蟻而言無比巨大的，甲蟲的尸體。

是的，它無疑已經死去了，龐大的尸身沒有任何動靜，也不再有任何生息，只是靜靜地仰面躺在那里，宛如在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單只角蟻相對于它而言顯得無比渺小，瘦弱的身軀甚至不如這具蟲尸的腿長，羽估摸著它的體積至少有幾十倍角蟻大小，對于這群外出覓食的蟻群而言，這是難以想象的美食。

沒有過多猶豫，在最初的試探之后，角蟻們便開始嘗試拽動這只巨無霸的身軀。

在這一刻，它們那纖細瘦弱的身軀爆發出了巨大的能量，明明相互之間沒有詳細溝通，也不是同時發力，甚至還有同伴在向反方向扯著后腿，這些小小角蟻卻依然能夠撼動質量不知是它們自身體重多少倍的巨物！

羽靜靜地觀察著，感受著這些角蟻們的勞作方式，良久沒有任何反應。

祂感受到了這些自然生靈千萬年進化而來的偉大特性，卻也有些知道了自己能夠做些什么。

…………

林間微風起，落在地表便是一場風暴。

羽無法看見角蟻頭頂天空中發生的一切，但此時此刻，祂卻感覺萬分欣喜。

一只打頭的角蟻轉頭看向身后，在那里，它的四只同伴分別拽著那具蟲尸的一條長腿，以近乎相同的頻率，幾乎同一時間向著相同的方向拽動。

在它們前進方向上，從巢穴中涌出了六只工蟻前來接應，雙方正迅速相向而行，很快就將碰面。

而在蟲尸的后方，還有兩只角蟻揮舞著自己的觸角，試圖驅趕一切追尋著痕跡和氣味而來的同類。

一個在當下行動規模中搬運這具蟲尸的最優解，幾乎完美地呈現在了羽的眼前。

當然，這就是祂的杰作。

通過觀察和思考，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對于整個巢穴蟻群實時的掌控力，靈活地調度整個蟻巢的力量，以最高效的形式達成蟻群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