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向著蟻巢之中的生命們第一次發出了屬于自己的波動，本意只是與它們打個招呼。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蟻巢之中所有還有生命活動的角蟻們，盡皆匍匐下了自己渺小的身軀。
“……”
不知為何，羽竟然從它們的行為之中讀懂了某種名為臣服和謙卑的感覺。
于是，宛如出乎本能一般，祂在腦海中下達了重新工作的指令。
角蟻們整齊劃一地從地上支撐起身體，重新開始了自己的忙碌，仿佛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但羽知道，自己似乎與這些卑微的生命有所不同。
比如說……
“我……沒有身軀……”
祂仿佛天生就懂得很多詞匯，無需學習卻總能無師自通。
祂看出了這些小小的生命根本不懂得思考，也清楚它們的一切活動都只是出于本能。
但祂卻不明白，這些角蟻對自己的忠誠是從何而來。
“生命……”
羽這樣思考著，體會著自己與它們的不同之處，終究還是無法得出結論。
但不知為何，祂總感覺有許多無法目視也無法言說的“線”將自己與眼前的這些生命個體連接了起來，宛如一個整體。
“或許……我也是它們的一部分？”
“還是說……我們……其實是一個……整體？”
一念及此，羽毫不猶豫地開始了祂的嘗試，于是，祂發現了角蟻族群對自己的絕對服從！
祂甚至能夠越過它們本身直接操縱它們的身體！
“這種感覺不像是臣服，倒像是……大腦對軀體的支配！”
一種明悟涌上心頭，羽若有所得。
“它們就是我……我們……才是羽。”
于是，有角蟻爬出了地表，將羽的視野第一次投向了天空。
出乎意料，莫名期待的羽什么也沒有看到，這只角蟻的眼前只是一片混沌。
羽若有所思。
“它們的視力很差……”
祂得出了結論。
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在這一瞬間，祂仿佛是觸動了某種必要的開關一般，腦海之中陡然一片清明。
“我……我似乎能夠改變這一點？！”
羽的意識在用許許多多無法理解的方式告訴祂，祂只需要伸出手指，在某個隱藏在無比細微之處的堿基對上輕輕撥動，就能夠改變這一現狀！
“這……這對嗎？”
不知為何，一種巨大的荒謬感覆蓋在了羽的心頭，祂本能地覺得這不可能！
只是，當祂重新將目光投向自身之時，卻又不覺茫然。
“即便真是這樣……”
“我的手指又在哪里呢？”
外界視野一片朦朧，角蟻們僅能看到自己腳下而已，恰如此時此刻羽內心的迷茫。
雖然還不清楚那些復雜描述中的具體含義，但羽卻本能地感到了強烈的不可置信。
但隨著祂意識轉動，一片極其不可思議的世界陡然呈現在祂的眼前。
一只角蟻體內，未知的結構在蠕動，許多塊狀物體在神秘液體上漂浮，有東西穿過周圍的薄膜，有螺旋狀的物質在解體……
祂竟然看到了自己意識中所描述的堿基！
有那么一瞬間，羽的腦海中產生了抽自己腦袋一巴掌的沖動，但這注定只能是幻覺，因為祂沒有巴掌，也沒有腦袋。
“我……真的能撥動它們……”
羽這才意識到，在這里，祂并不需要真的用自己的手指去觸碰那些貼附在螺旋結構上的堿基對，祂只需要轉動自己的念頭，就可以改變它們的排列！
羽無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因為那些在祂潛意識中覺得無比神秘的物質，此刻卻在祂的視野中如此清晰！
于是，隨著祂念頭轉動，無數結構開始了重新排列，如同草原上隨風飄蕩的飛絮一般，無聲而又激烈。
但與此同時，還不待羽欣賞自己的“杰作”，一股極其強烈的眩暈感就已然席卷了祂的意識，仿佛無窮無盡的困意襲來，讓祂在極短時間之內不可抵擋地陷入了沉眠。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又或許過了許久，感覺自己腦海一片昏沉的羽再一次看到了眼前的角蟻，只不過，它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祂確信這具干癟的蟲尸就是被自己“動手”的那只角蟻，但……
“它怎么死了？”
明明自己遵循著腦海中的指引，撥動了那段“正確”的堿基，卻為什么導致了目標的死亡？
羽不明白，如果自己腦海中的“知識”并不可靠，那祂又是如何能夠在微觀層面上如此清晰地觀察到生命本質的運轉？
而如果那些“知識”可靠，它又為什么會死去？
在這一瞬間，羽甚至無暇去思考自己之前腦海中浮現的荒謬感從何而來，卻本能地相信那些復雜而又浮夸的“知識”不會欺騙自己。
不得要領的羽不愿放棄，但之前陡然失去意識的驚懼感還未消退，祂一時之間竟有些猶豫。
蟻巢之中的角蟻們并不清楚羽的煩惱，死去了一只同伴對于這些頭部擁有奇怪凸起的蟲子而言似乎毫無影響。
巢穴之中每天都會有工蟻死去和失蹤，也每天都有新的幼蟲發育成熟，這的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直到羽看到一只角蟻工蟻在洞室中喂養那些玉石一般白嫩的幼蟲之時，一道閃光突然在祂的腦海中浮現。
“或許，我應該從它們更原始的形態去做出改變……”
這并不僅僅是羽的猜測，在祂腦海中的眾多“知識”在那一刻也推導了同樣的結論！
于是，祂將自己的目標投向了蟻巢的最深處，在那里，一只肥碩的蟻后正在努力產出又一枚蟲卵。
羽看向了蟻后的腹部，祂知道，在那其中，正是角蟻這種生命最初的起點。
“要試試嗎？”
羽有些猶豫，祂看著這只巢穴之中唯一的蟻后，又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洞室之中忙碌的工蟻們，悄然做出了決定。
一切都和上一次沒什么不同，羽只是動了動自己的念頭，便又重新看到了那片壯美奇異的微觀場景。
祂看到了一枚尚未開始發育的卵，于是深入其中，按照腦海中的指引，輕輕“撥動”了那本屬于命運的片段。
熟悉的眩暈感瞬間涌上心頭，但這一次的羽心中卻異常平靜。
冥冥之中有一種直覺在告訴祂，這一次，不會有任何意外。
祂平靜地任由疲倦吞沒了自己的意識，等待著再次蘇醒的時刻。
然而，這一次的“暈厥”仿佛格外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