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站在中藥鋪子門口爭論中醫和西醫的優劣，弄得大堂里的幾人都是一臉尷尬。

而且這夫妻倆火氣都很大，顯然心中的怨憤積蓄已久，只是借著中西醫的由頭發泄出來，一般人怕是勸不了的，尤其王禹安這種中醫大夫，更不能上去觸霉頭。

可看著那年僅三四歲的小丫頭痛得蹲在人行道上，捂著小肚肚嗚嗚直哭，兩口子卻不管不顧，王禹安終究是沒忍住，皺著眉頭走了出去。

“吵啥呢，吵啥呢？不管黑貓白貓，逮住老鼠就是好貓！孩子病成這樣，你們兩口子卻站在大馬路上爭辯孰優孰劣，要不要給你們頒個獎？”

看到這小丫頭，王禹安就想到自己和妹妹小時候，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說話十分不客氣。

“不是，你誰呀，礙你啥事兒？”

女人終于止住爭吵，可見到一個不認識的年輕大小伙子來訓斥自己，頓時就開始轉移火力，上下打量著他，瞪著眼睛道。

“別吵了，是大夫！”

男人終究是冷靜一些，見他身上穿著白大褂，而且兩人又正好站在一家中醫鋪子門口，知道是里面的醫生聽到自己兩人吵架出來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呼道：“小兄弟，對不住！孩子生病了，我們兩口子有點急……”

“生病就治病，吵架能解決問題嗎？看看孩子都痛成啥樣了！”

王禹安忍不住教訓一句。

可醫不叩門，卦不空出，人家不說上門治病，他總不能跟個飯館里跑堂似的，把人往里讓吧？

恰好旁邊的小姑娘抱著肚子一陣掙扎，尖叫道：“肚肚痛，拉臭臭，拉臭臭！”

由于一直在哭，再加上病得太久，而且父母還不爭氣，不說關心自己，還在大馬路上吵架，小女孩兒委屈得聲音都走樣了，聽得讓人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這……”

小女孩兒患有痢疾，一會兒一上廁所。可現在在大街上，公廁離得又比較遠，男人連忙俯下身抱住自己姑娘，急得額頭上都見汗了，不由得看向王禹安。

女人也終于冷靜下來，看著自己可憐的閨女，心里終歸是心疼的，便有些別扭地盯著王禹安道：“那個，能不能讓我們借下洗手間？”

她對中醫有偏見，自然對中醫館也沒啥好感，但為了自己女兒還是放下身段請求，顯然也是不容易。

王禹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掀開簾子道：“快去吧，過道左轉。”

男人點頭道謝，忙抱著自己閨女沖了進去。

女人咂了下嘴，事到如今，她也只好跟著。

雖然有人進來，但兩人剛才的爭吵葉繁枝和顧霞都聽到了，知道他們對中醫有成見，所以也不好像接待病患似的走上去招呼，只能尷尬地坐著。

沒有人說話，屋內的氣氛一時間有點沉悶。

只剩下衛生間里隱隱約約的沖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自己女兒遲遲不出來，男人臉上終于有些掛不住，沒話找話道：“這丫頭也不知道咋了，掛了好些吊瓶也不見好，都換好幾家醫院了……”

“還能咋了？痢疾桿菌引起的唄！”

女人摘下墨鏡，露出一副姣好的面容，主動把話茬接過去，想當然道。

‘原來是痢疾。’

顧霞和葉繁枝對視一眼，可算松了口氣。

痢疾算是常見病，在一般人的認知里它確實是飲食不當，受痢疾桿菌感染引起的，不算啥大病。

可聽他們兩口子說打了一周的點滴還不見好，有點不至于吧？

但聽到這話，王禹安卻心中一動。

若是擱以前，他肯定認可女人的話，即便當初在課堂上老師也講過寒熱痢的區別。但受現代醫學影響更多的他們基本上都認為寒熱不同，只是病人表現出來的癥狀有差異而已，本質上都是由痢疾桿菌引起的。

但讀過《圓運動的古中醫學》之后，他有了許多不一樣的思考。

“痢疾還真不一定全都是痢疾桿菌引起的。”

王禹安皺著眉頭糾正道，下意識地便開始詢問患者的病情，“那小姑娘具體是什么癥狀？拉的便便臭不臭？有膿血嗎？口渴不渴？”

男人愣了一下，忙道：“臭；顏色發紅；經常吵著喝水。”

見自己丈夫真的開始讓一位中醫大夫診斷，女人抱著肩膀撇了撇嘴，但自己閨女正在借用人家的洗手間，便忍住沒有說什么，打算先看看情況。

“哦。”

王禹安點了點頭。雖然小姑娘還在洗手間里沒出來，但他大概已經確定了她的病情，“那基本上應該跟細菌感染的關系不大，很可能是濕熱瀉痢。”

“濕熱瀉痢？”

男人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像是終于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追問道：“不是受了涼，吃了不干凈的食物？”

“是跟飲食有關，但并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凈或者寒涼的食物引起的。”

王禹安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只得籠統地說道：“本質上它是濕熱之邪侵及腸胃，郁遏中焦，氣機阻滯引起的。

氣機阻滯，就會引起腹痛，不通則痛嘛；氣血與濕熱之毒相搏則化為膿血；濕熱內盛則煩熱口渴。尤其重要的一點，就是氣機下陷會導致里急后重的現象發生，它是濕熱瀉痢的一個典型癥狀。

注意到你們閨女一遍一遍地沖馬桶，卻久久不肯出來了嗎？這就是里急后重。拉了還想拉，總感覺肛門口有糞便，卻怎么也拉不出來。

這就是氣機下陷引起的，單單吃殺滅痢疾桿菌的抗生素，能吃好嗎？”

兩口子聽得一臉錯愕，還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理論。

但男人滿懷激動，覺得終于找到了一位高明的醫生，女人卻有些不信，嘟囔道：“什么氣呀邪的，怪不得人家說中醫是玄學，忽悠人的吧？”

聽到她的話，葉繁枝忍不住挑了下細長的柳眉，明顯想懟她幾句，給王禹安出頭。

注意到她憤憤的表情，顧霞忍不住想笑。

葉老板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咋又入戲了……她可是盼望著小藥鋪倒閉的啊喂，人家詆毀小王大夫，她不應該開心嗎？

對于妻子的不禮貌，男人有些氣惱，正想賠罪，洗手間的門終于打開了。

那位三四歲的小丫頭耷拉著肩膀走出來，小臉上明顯洗過，濕漉漉的。只是搭配著她那痛苦的表情，仿佛跟哭了似的，癟著小嘴道：“媽媽，我肚肚痛，可拉不出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