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盛都熱的人心煩意亂，毒辣的日頭晃得人睜不開眼，可街上依舊熱鬧得很，來往的行人步履匆匆，耳邊是商販的吆喝叫賣聲。

簡樸低調的馬車穿過熱鬧的街市，慢慢駛向城郊。

“大人，那圣佛寺有什么特別的?府上清凈又方便，何故非要到這偏僻郊外？”馬車外的小丫頭正是豆蔻年華，一身嫩綠衣裙，俏麗可愛。

“碧月，這次是以祈福的名義來閉關修養身體，若是待在府上叫人知道豈不落人口舌?圣佛寺人煙稀少，最是合適。”馬車內的女子雖一臉病容，卻仍然掩不住姣好的容貌。

沈慈掀開簾子，與剛才熱鬧的街市不同，城郊人跡鮮少，倒是讓她耳根清凈許多，太過吵鬧的地方會讓她感到不適。

三年前燕國大旱，在她的祈福儀式之后，天上竟真下起了大雨，于是她從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小姐一舉成為了大燕的國師。眾人都以為是她的祈福令天降悲憫，賜下大雨，只有她知道，她憑借的是預知能力，提前策劃了這場儀式。

可預知能力的使用會迅速損耗她的身體，三年過去，她已經盡可能減少預知，可身體仍舊逐漸衰弱，于是她不得不以閉關祈福為由前往圣佛寺修養。

“大人，圣佛寺到了，只是，我怎么感覺這里陰氣森森的。”碧月跳下馬車，環視四周，院墻看起來似乎有些年頭了，墻皮掉落大半，有些斑駁。突然感覺背后涼颼颼的，碧月不由得抱住胳膊打了個哆嗦。

“你這丫頭，寺院可是佛門圣地，哪來的陰氣？只不過是城郊山野涼快些罷了，可莫要自己嚇自己。”沈慈從馬車里出來，在碧月的攙扶下走到圣佛寺門口。

“阿彌陀佛，國師大人，貧僧法號無塵，乃是這圣佛寺住持。貧僧已為大人收拾好禪房，還請大人隨貧僧前往。”無塵大師側身，引著沈慈和碧月往后院禪房去。

“無塵大師，有勞了。”沈慈挽住碧月，慢慢往里走著并隨意打量院內建筑。

圣佛寺乃是前朝開國皇帝建國后下令修建，如今已近千年，曾是前朝香火最為旺盛的寺廟，可百年前前朝滅亡，圣佛寺于戰火中損壞，再無往日榮耀，而如今，偌大佛寺僅余下十余僧人。

“大人，圣佛寺凋敝，還望海涵。”無塵大師見沈慈一直打量著寺院里破敗的景象，開口道。

“大師說的哪里話？出家人講究修身養性，我此次前來亦為閉關，圣佛寺正合適。”沈慈笑道，圣佛寺破敗人少，正合她意。

“大人，你看，這里竟有好大一株桑樹！”碧月突然拽住沈慈的袖子，驚叫出聲。

倒是并非碧月大驚小怪，而是大燕視桑樹為不詳，認為桑樹會招致禍患，所以就連墳地都不愿種桑樹，而圣佛寺的這株桑樹，少說也有千年了，確實少見。

“碧月，休要胡言！”沈慈制住碧月的驚呼，歉聲道：“無塵大師，是我管教無方，才使碧月口無遮攔，還望大師見諒。”

無塵大師只是笑著摸了摸花白胡須，道：“無妨無妨，我朝確實認為桑樹不詳，但，祥與不祥只是人們的說辭罷了，何況古樹千年有靈，貧僧倒覺得，千這千年的桑樹實屬靈木！”

沈慈看著桑樹枝葉無風卻動，笑著道：“無塵大師說的是，這古樹高大虬勁，枝繁葉茂，怎會不詳？沒準正是這桑樹庇佑圣佛寺免遭鐵騎踐踏。”

這古桑樹似乎很滿意沈慈的話，搖了搖枝干落下幾片綠葉。碧月突然瞪大眼睛盯著搖晃的樹枝，剛才，刮風了嗎？

待沈慈到達禪房，無塵大師便離開了，留下沈慈和碧月在禪房中休息，這禪房無塵大師已經著人收拾過，房間雖然狹小樸素但干凈整潔，且離后院那株桑樹不過數十步，沈慈對此十分滿意。

“碧月，一路上顛簸，我都沒有用些吃食，現在倒是有點餓了，你去看看廚房可還有素齋，盛一點來。”沈慈透過窗子看著那株桑樹，總覺得這樹好似長了眼睛，在盯著她們看。

“好的大人！”碧月急忙竄出去給沈慈找吃的，一溜煙便跑沒了影。

沈慈見碧月走遠，便立刻起身去了后院，站在那棵桑樹下，沈慈彎了彎嘴角，說道：“聽說這桑樹渾身都是寶，那這千年的桑樹豈不是千年的寶貝，想必枝干樹葉入藥效果更好，不如我來取一些？”

沈慈緊緊盯著桑樹，可這次桑樹一動不動，她便從懷中掏出一把精致鋒利的匕首，上前幾步，小聲道：“古樹有靈，想來不會拒絕我的請求，我要的也不多，剝幾塊樹皮，砍幾條枝干就夠啦！嗯……這樹干，砍了做點什么好呢？”

“無恥凡人！”樹枝似乎動了動。

一聲怒喝傳來，沈慈停下腳步，手里緊緊攥著匕首，狀似驚慌失措道：“是誰？誰在說話？不要裝神弄鬼！”

“莫要裝了，狡詐的凡人。”仔細聽聽，這聲音似乎是從桑樹傳來的。

“莫非這古樹真的成精了？你是桑樹精嗎？”沈慈放下舉著匕首的手臂，笑意盈盈地坐到一旁石凳上問道。

“我是妖。”

一陣輕柔地微風吹過，沈慈眼前多了一個身著黑色長袍長身玉立的男子，白發金瞳，鼻梁高挺，雙唇緊抿，透出一股凌冽肅殺之色。

“桑樹妖？我倒第一次見，”沈慈笑道：“不過，樹妖大人也不怕我收了你這妖怪？”

黑衣妖怪輕抬眼皮，瞥見石凳上瘦弱的少女，不屑道：“就憑你？”

被輕視的沈慈也不惱，把玩著精致的匕首道：“就憑我，”聲音細微卻又堅定道：“若要拿下大人，想必世間最強壯的男子也無可奈何，我雖是病弱女子，但既說出這番話，必是有我的手段，何況，大人您不是知道我是誰嗎？”

黑衣妖怪緊緊盯著沈慈，仿佛要把她盯出個洞來，隨即他揮動衣袖，一柄桑葉化成的劍刺向沈慈，然而這劍在刺中沈慈前一刻突然變成一地落葉，而沈慈毫發無傷。

沈慈抬手理了理被吹亂的鬢發，抬眸直直盯著妖怪，笑道：“怎么？樹妖大人這是怕我中了暑熱，特地給我扇風？”

黑衣妖怪似是有些生氣，臉色很是難看，可他卻奈何不了眼前這個無恥的凡人。

“久負盛名的國師大人，確有幾分實力。”

“樹妖大人，莫要這么看著我，怪嚇人的，”沈慈笑著，從石凳上起身，慢步到樹妖前道：“樹妖大人，這次你相信我能收了你了吧？不過，我見你身上并無人命因果，想必是未來得及行兇殺人，不如你我做個交易。”

“和妖做交易，可是要付出代價的。”樹妖緊緊盯著沈慈，想看到她臉上露出遲疑恐懼的表情。

誰知沈慈表情未變，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道：“我知道，代價就是我的命嘛，你替我辦點小事，我自愿把命獻祭給你，這樣你手里不沾因果，便能白得一條命，這是不是一筆穩賺不賠的交易？”

“你的命，我確實想要，”樹妖盯著沈慈烏黑水潤的眼睛，說道：“說說看，你想讓我做什么？”

沈慈拿出匕首遞給樹妖，說道：“以此物為證，你需要保護我三年，三年后，我以這把匕首，奉上我的性命。”

“可以，”樹妖似乎沒想到沈慈的要求這么簡單，妖怪壽命無盡，區區三年不過彈指一揮間，他沒有拒絕，接過那把匕首，便道：“你的命，我要定了，好好珍惜你最后的三年。”

“好的樹妖大人，契約已成，可不要反悔哦！”沈慈重新坐回石凳，笑著道。

“我叫山青。”樹妖轉身便消失了蹤影，只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一堆綠色葉子。

“山青……我叫沈慈，算了，你肯定知道。”沈慈小聲嘟囔著。

“大人，怎么在這坐著？”碧月提著食盒，遠遠便見著沈慈自己坐在桑樹下的石凳上，“大人，我還是覺得這桑樹怪晦氣，要不然去別處坐坐吧。”

“碧月，你可小心，免得這千年古樹化成妖怪一口吞了你！”沈慈接過食盒，故意嚇唬碧月。

碧月聽了果然一哆嗦，立刻大聲道：“古樹大人，小的隨口胡謅，您莫生氣，我笨手笨腳可不好吃……”

沈慈見狀失笑，隨即拉著碧月回了禪房。

“大人，這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嗎？”碧月小聲問道。

“嗯……說不準呢！”

“大人，剛才我看見一地綠葉子，這才夏天，那桑樹現在就落葉了？”

“也許，這桑樹老了脫發也說不定。”沈慈笑道。

“該死的凡人！”一道憤怒的聲音在沈慈耳邊響起，但碧月似乎并未聽見這憤怒的聲音。

“大人，我怎么覺得背后涼颼颼的？”碧月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有嗎？許是你穿的太少了，回去多穿點。”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