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中國阿甘
- 文豪1983
- 小時光戀曲
- 2333字
- 2024-11-24 00:00:00
話不多說,到了辦公室之后,王世民開門見山:
“余切,我想聽聽你的想法,你的新現實三部曲,我們全刊上下都抱有極大的熱情。在這里,我想先講一個故事,告訴你我們《十月》刊的編輯是有水平的……”
“82年春天,小說組的編輯張守任去參加軍旅文學座談會,有個叫李存寶的作家,知道他是《十月》雜志的編輯,主動找來。李存寶有幾個小說題材,征求張守任的意見……分別是一個關于自衛反擊戰,但寫的臉譜化;一個關于軍營里的愛情,還有一個關于紅軍英雄的一生,你猜張守任怎么說?”
“他什么都沒選擇?”
王世民有點驚訝,“你說對了!張守任說,我們的軍事文學是沒有出息的,常常是拿地方上一個壞人作為對立面,這絕對沒有藝術力量。軍事文學要想激動人心,是要真實地描寫軍隊,以及戰爭的殘酷及爭議性等等。原子彈為什么有力量?是原子核內部破裂,發出極大的能量,那么藝術作品也是這樣!”
“所以,我們不要那些樣板戲,要真正的有價值的作品。李存寶最后寫出《高山下的花環》,發表后,全國有一百多家刊物,都爭著搶著和我們交換刊物。1981年全國中篇小說評獎,一共十五篇,《十月》一家就得了五個,而且第一名也是《十月》的?!?
“83年,也就是今年的中篇小說評獎,是我們作協來評的,參考大眾的投票,我已經知道,至少能拿幾個。”
“但是,《高山下的花環》只是一個中篇小說,李存寶后來寫不出來了,而我們希望的是引起一個時代的潮流的作品,比如傷痕文,我們沒能夠開創,要么,這個作者自己寫了一二三四部,由他個人來引發潮流,你正可能是這樣的人……”
這個《十月》刊,對自己是寄予厚望啊。
看來,引起王世民注意的,不光是余切某一篇小說,而是他后來的幾部小說。這種宏偉構思打動了王世民。
余切沒有賣關子,而是直接道:
“我把這幾部小說稱之為新現實三部曲,當然,模仿的是巴老的激流三部曲,我想從不同方面,不同關系,反應我們改開后的這第一個十年?!?
王世民聽得很認真,讓駱一禾去倒茶,支開了駱一禾,讓駱一禾把門關上,然后才說:“怎么個不同法呢?”
“頭一部,講的是留學生們。有這么兩對高知情侶,他們的對象都決心出國去了,留下的正好是女的和男的,他們叫林周云和顧顏,這兩人一直等不到自己對象的消息,通過各種渠道打聽,懷疑自己的對象已經在美國有了新歡……”
“所以,你讓這個顧顏和林周云,順理成章的,互相又湊在一起了?”
余切搖頭,“在一起,又沒在一起。因為顧顏一直對自己原來的對象存在感情,不相信自己對象要拋棄自己,于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
王世民問:“那實際呢?”
“實際確實拋棄了他,不久后,剩下的林周云被國外的男友打電話,也要去國外了,林周云此時已經喜歡上顧顏,她給了許多機會,渴望顧顏能留下自己,以教導顧顏英語的名義,兩個人逐漸越走越進?!?
王世民逐漸被吸引住了,他身體情不自禁地往前傾,“所以,顧顏留下林周云了嗎?”
“沒有,天下要雨,娘要嫁人,別人要走的,總是會走的。”
王世民說:“就這樣結束了?這個男的失去了自己女朋友,又失去了另一個?”
“沒有,我不是說,他們全都是高知嗎?只剩下顧顏留在了國內,他繼續自己的學業,練得好口語,后來進了外事部門;三年后,德國汽車公司來中國商談組建合資公司的事情,顧顏作為翻譯,參與了談判?!?
“然后呢?”
“談判是在美國進行的,有了進展之后,大家都很開心,一起聚餐、喝酒……在小酒吧中,顧顏看到了自己曾經的愛人,她正在小酒吧做服務員,過的并不順利?!?
“失去了的愛人!經典劇情?。 蓖跏烂窦辈豢赡停骸懊鎸ψ约何羧盏膼廴?,顧顏怎么做的?”
“顧顏什么也沒有做,也沒和愛人相認,而是留下了兩美元的小費——這個小費,也被酒吧的韓國老板奪走了,因為中國人沒有當地身份,不配有小費?!?
“??!”王世民深深嘆了口氣,兩只手摩挲自己的臉,緩了一會兒?!澳橇种茉颇兀俊?
“林周云做了家庭主婦,不苦也不快樂,在電視上,她看到了顧顏登上當地新聞:中國和通用合作破裂,轉而和大眾合作……”
“她看到了,顧顏翻譯商務部官員的話,用抑揚頓挫的英文道,‘我們將會和德國大眾進行談判’,‘中國市場’暫時不允許通用進入……而這家當地電視臺,正在嘲諷和奚落中國的談判團隊。”
王世民:“林周云說什么了?”
“林周云什么也沒有說,她要去接自己的孩子,她住在華裔社區,在洗衣店工作。曾經林周云教了顧顏英語,而現在她一句英語也不需要說,她的粵語更加熟練,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來到了美國,并穩定了下來。”
“一個高級知識分子,最后去了洗衣店帶孩子?”
“是的。只有留在國內的顧顏,是最幸運的,他沒有扔下任何東西,但一切都給他了?!?
王世民敏銳的察覺到,余切所寫的“顧顏”,其實在反應一代中國男性:
在這樣的時代變化中,以顧顏為代表的人沒有任何別的辦法,只能走最艱難的道路,保持對生活的希望。
當他們吃足了苦頭熬出來的時候,作為旁人,就只看到了顧顏這個留在中國的十足幸運兒,感慨他真是做了個好選擇。
這真的是選擇的原因嗎?
顧顏代表了最傳統的男性,吃苦耐勞,對家庭忠誠,對集體懷有熱愛——所以,他必須得到好的結果。
將來一堆吃到了八十年代紅利的知識分子,會越來越感同身受這篇小說:偉大的余切啊,你簡直就是在寫我們!
顧顏就是中國的阿甘——等等,原版阿甘還沒在美國寫出來呢!
以后,阿甘得是美國顧顏!
“我喜歡你的故事,但為什么要這么寫呢?”王世民問。
“因為一切命運賦予的禮物,都在背后標注了價格,所有的選擇,都要付出代價?!庇嗲械?。
“好,好,好!”王世民連說了三個好字,不僅僅是因為小說,也因為余切的回答。
這個時候,駱一禾恰巧回來,正看到王世民眼睛發亮,半撐在茶幾上,顯然已經非常激動,駱一禾欣喜道:“王主編,我就說余老師的小說,是有想法的吧!”
王世民笑道:“我已經等不及要看到這個小說,發表在《十月》刊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