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格薩爾王有十三個老婆
- 文豪1983
- 小時光戀曲
- 2152字
- 2024-11-09 23:28:49
匯演結(jié)束后,余切陪張儷走了最后一轉(zhuǎn)。
他先送張儷回家換衣服,然后在底下等著。張儷的家確實就在省劇院的對面,不愧是干部家庭。如果是再過了三四十年,恐怕一個小地方的燕大生,很難讓她家里覺得滿意了。
期間,張儷的家里出來了一個中年女性,想招呼他進(jìn)去,“余切?你就是余切?”
被張儷硬扭回去了。
“余老師,你再等等吧!”
張儷又出來,還是換回了那一套碎花裙,她把白天的紅色方巾也帶出來了,攥在手上,拿給余切。
“張儷,給我干什么?”
“你拿著,也不要想什么,也不是什么信物,就當(dāng)是你來蓉城,我們家卻沒有照顧好你的道歉!畢竟,我們兩家也算是世交。”
張儷把耳朵上的頭發(fā)捋到后面,抬頭忽然笑著說,“他們要我把你硬是請進(jìn)來,我說算了,還把他們攔住,騙他們說和你轉(zhuǎn)轉(zhuǎn),給我們倆留下空間……現(xiàn)在不知道在家里怎么說我呢!”
余切接過她給的方巾,說實在的,不知道回她什么。
這八十年代的便宜老婆,確實為他考慮,不會說自己配不配一杯咖啡,也不會出八個瑞士卷的題來考他。
隨后兩人就在劇院前的這條兜圈子,走著走著,張儷才開始解釋,“剛才那個是我媽,是她以前和我說到你的,但她也是才見到你,她就跟我說,快請你進(jìn)來啊……”
余切說:“我下次來蓉城,一定拜訪?!?
張儷又問:“余老師,我上午說的話你相信嗎?我肯定可以去京城!”
“我信你。阿萊打聽你的消息……他告訴我,你雖然年紀(jì)小,卻做了很多事,也很堅強(qiáng),大家都很喜歡你?!?
張儷聽到余切說的“堅強(qiáng)”兩個字,嘆了口氣:
“戰(zhàn)旗歌舞團(tuán)是個大團(tuán),我隨著她走南闖北,很多地方都去過,但是下了舞臺,我還是最喜歡在家里面,我很少離開這一條巷子,雖然不長,但是也發(fā)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想起來很高興……”
這些事情,大多是她更小時候的故事。因為張儷十二歲之后就開始進(jìn)團(tuán)當(dāng)演員,她自己的想法變少了,而是服從于集體的安排。
張儷這個人可以算是“嬌生”,卻不“慣養(yǎng)”,既有主見,又肯聽從安排。
這可能促使她產(chǎn)生了某種對自由的潛在向往,而余切的到來,恰好成為了觸發(fā)的關(guān)鍵信號。
她在這停下,也說,“我畢竟想了很久,終于見到了,有種解脫的感覺,但解脫還是要自己找的。余老師,謝謝你。”
今晚上似乎是張儷的自我陳述,她不僅在告訴余切,也通過這種方式,解釋她自己來給自己聽。
這條路也走到了盡頭,余切以為張儷會領(lǐng)著他再走回去,但并沒有這樣,她只是最后重述了一遍:“余老師,我會來找你的?!?
這話說的是一定要再見嗎?
余切堪稱是悵然若失。
恐怕只有八十年代才有這種相親局吧。
他回去問情圣阿萊,那一句“會來找你”是什么意思?
阿萊解釋:“她個性比較強(qiáng),覺得自己能憑本事來——你不是因為考上燕大才顧慮這顧慮那的嗎?她也能?!?
“你說她也考燕大?”
“余老師啊,那就有點太難了!我是說,她靠自己的本事,用其他方式來京城?!?
“阿萊,咱們?nèi)ヒ惶司┏?,那不是就買一張票,開一張證的事情嗎?”
“自然是體面的來,不是硬著頭皮來。你這個心靈棲息地,倒讓我想到了她們借的那本書《紅樓夢》,我知道你沒有細(xì)看《紅樓夢》,那里面第七十回,薛寶釵作了一首《柳絮詞》,‘好風(fēng)憑借力,送我上青云’……薛寶釵借這個表達(dá)掙脫命運束縛的決心,但畢竟是‘柳絮’,哪怕是上了青云也掙脫不了……”
“然后是……然后是……”
說到這里,阿萊忽然明白了,他張大嘴巴望著余切,“你那個張儷和薛寶釵好像!”
“哪里像了?”
“首先是人生經(jīng)歷上,她們就很接近!薛寶釵少年老成,并沒有什么少女時代。曹雪芹從《柳絮詞》到水仙庵祭奠金釧兒再到《荊釵記》,讓金釧兒穿著‘薛寶釵’的衣服下葬,就是在暗示這件事情,薛寶釵的感情,她的天賜‘金玉良緣’注定不幸運?!?
阿萊越說越急,越說越快,“張儷不也一樣嗎?很小就去了文工團(tuán),又有個未婚夫,偏偏沒有立刻接受她……”
“阿萊,是我的錯,但我不至于是賈寶玉吧?”
“賈寶玉比不了你,賈寶玉是不好不孬無用也無害的社會多余人,一個純粹的二世祖,你不是?!?
“那張儷呢?”
“張儷攔住了自己家人,說以后來找你,我看她比薛寶釵寫寫詞發(fā)牢騷,還是要再強(qiáng)一點?!?
余切聽完了全部分析,卻說:“阿萊,我發(fā)覺我處理不了感情,受不了什么女人的恩,更不要提心靈棲息之地,你有沒有什么主意給我?”
“你不用擔(dān)心,格薩爾王只管舞刀弄劍,他卻有十三個老婆!等你去了燕大,又是另一番天地了,只是不要忘記了,你的革命戰(zhàn)友阿萊!”
“還有等待著你的張儷。”
余切登上去首都的火車,他沒買著硬臥,而是三天兩夜四十多個小時的硬座,這當(dāng)然也已經(jīng)很不錯了,畢竟一些人是站過來的。
蓉城到首都的路線相當(dāng)熱門,一些人提前半個月買也沒票,部分臥鋪也并不出售給普通旅客。
火車的軟臥車票,要憑借單位開具介紹信,并且乘坐人員是某些高級職稱以上,才能買到手。
比如團(tuán)級的軍工專家,手持北方工業(yè)兵器的介紹信,卻根本買不到軟臥票——鐵老大并不認(rèn)這個名頭。
于是乎,汗味、煤味和煙味,困倦、疲憊和沉悶,隨著火車顛簸起伏,硬邦邦的座位硌得人腰酸背痛,幾乎沒有沒有哪一刻是舒服的。
窗外寒風(fēng)呼嘯,但車廂里卻燥熱難耐。幾天都是無休止的車輪聲和低聲的抱怨,還有車窗外黑暗無聲流過地山影。
這一趟下來,啥靈魂的棲息地、格薩爾王,十三個老婆,薛寶釵,余切全都忘記了。
但是,他辦完了各種手續(xù),重新躺在了燕大宿舍的床上,得到了片刻寂靜,他又想起自己來過蓉城了,當(dāng)然還有那些事兒。
這就是所謂的心靈棲息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