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七層，到了地牢的最底層。

九為極，可關(guān)在九層的囚犯卻少了前幾層犯人的血腥氣，見李昭文到了，全都起身行禮。

若是仔細(xì)算來，九層牢房里的某些人還能算是他的親戚，官不至侍郎之上，都沒資格進(jìn)此間牢房。

李昭文卻是對此司空見慣了，他像是回家一般輕車熟路，領(lǐng)著身后的人直奔第九層最底角的牢房。

兩間豪華的房間，大門對立，門上畫著一支毛筆的是他的房間，而對面門上的是日月。

打開日月門，里面枯坐著一個人。

他身穿深黑色儒生服，蓬頭垢面，雙目失神，雙臂無力的耷拉著。

哪怕是大門被打開，依舊沒有引起他的反應(yīng)，眾人都停在了門口，唯獨(dú)李昭文踱步到了他的眼前。

看著破破爛爛的他，李昭文呲笑一聲。

“大乾的貴公子，怎么想起改行當(dāng)要飯的了？幸好外面那群每天送鮮花的京城少女們不知道，不然怕是要當(dāng)場昏厥。”

“李昭文……你終于來了。”

“你在等我？”

“我在等審判。”

“好啊，因為什么。”

“因為我的失職，使得他人陷入險境，有生命之憂。”

“李君怡還沒死呢，根據(jù)她最后的傷勢不同，對你的刑罰也各不相同。”

李昭文圍著他走了一圈，嘖嘖稱奇：“但是，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你可能等不到她那邊出結(jié)果了。”

“不出五日，你應(yīng)該就會暴斃在地牢之中。”

“怎么這年頭都流行懲罰自己的身體來贖罪嗎？”

“我有罪……”

八皇子李陽明干枯的雙眼露出一抹血色，因為長時間滴水未進(jìn)，連說話都是一股嘶啞感。

只能說，李陽明是真的命硬，若不是儒法吊著他一口氣，不然早就去見儒圣老頭了。

看著他這般模樣，李昭文連打趣的心情都沒了，無奈嘆了口氣。

他輕車熟路的在墻角拿了一張椅子，坐在了李陽明的面前。

“三年前，我離開京城的時候，你們幾個還來送我。”

“我那時說讓你們幾個做事多想想，我說老七楊南，魯莽如蠢牛。”

“但哪怕是這樣，你李陽明都比不上他。”

“那時，你還非常不服氣，說要證明給我看。”

“當(dāng)時那話我現(xiàn)在都還記著：我，李陽明，做事完美無瑕，對人萬般真切，怎么可能比不過這頭蠢牛！”

“現(xiàn)在，你想清楚了沒?”

可眼前的李陽明依舊坐在原地，臉上浮現(xiàn)出迷茫的神色。

李昭文嘆了口氣：“李陽明，若說老七是一塊頑石，那你便是一塊琉璃。”

“若是磨了頑石，剩的是一塊石磚。”

“但若是切了琉璃，成了琉璃劍，遠(yuǎn)看五彩紛呈，鋒利無比。”

“但是脆弱無比，一碰就碎。”

老七他可以失敗十次，百次甚至千次，他依舊是他，第二天依舊笑嘻嘻的站在你門前。

但你不行，你只要失敗一次，你就徹底崩潰了。

失敗，對你來說是完全不可接受，那是結(jié)束。

但對他而言，那是重新開始的起點。

我不是否認(rèn)你追尋完美，若是沒有追求，人生就沒有了意義，沒有了方向。

但，追求完美，和接受不完美并沒有什么沖突。

大乾國走到今天，靠的也是眾多不完美的的人，哪怕是幾位圣人，也不敢妄說自己完美無缺。

今日之不完美，是未來來日可能的完美！

在牢房外的諸位都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唯獨(dú)李楊南挎著個臉。

見氣氛到位了，侍郎崔書翰開口道：“四殿下說得對啊，八殿下您不必把所有過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刑部和錦衣衛(wèi)都還需要您主持大局呢，咱們先出去好不好？”

李楊南也走了進(jìn)來：“陽明，我知道你很自責(zé)，很難受，但事情總得解決，生活總是要往前看的。”

“你看，老大回來了，咱們一起去老大家吃頓火鍋怎么樣，老大說得好，沒有什么事情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

“如果不行，就再吃一頓！”

前幾天我從西域搞到一批綿羊，肉質(zhì)鮮美無比，若是用來涮火鍋，我都不知道有多香，到時候我們兄弟幾個，喝著美酒，吃著火鍋，不得一醉方休。

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身后的官吏們也盡都出聲勸誡，可八皇子李陽明忽然舉起手，握拳。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錯誤就該得到懲罰，律法就該得到規(guī)范！”

“就是因為大家全都是這樣！錦衣衛(wèi)、刑部、大理寺才會變成藏污納垢的地方！才會產(chǎn)生如此多的貪官污吏，走狗敗類！”

“我要證明給你們所有人看！證明給全天下的人看！”

“作為一個官員，只要遵紀(jì)守法，盡職盡責(zé)！時刻保持審慎的態(tài)度，嚴(yán)格約束自己！”

“就算不和那些官員們同流合污，也可以把事情做好！”

“我明明努力了這么久，明明已經(jīng)拼盡全力！可我竟然在這種地方，倒下了……”

八皇子李陽明面目猙獰的看著眼前的人，雙手用力的撕扯著頭發(fā)，萬分痛苦。

侍郎崔書翰見狀嘆了口氣。

李昭文卻青筋直冒，嘴角開始抽動。

七皇子李楊南連忙拉著身后的官吏們往遠(yuǎn)處退去：“快走！快走！”

“啊？七殿下怎么了？”

“老大是一個有耐心但耐心不多的人，現(xiàn)在看起來耐心應(yīng)該用完了，李陽明也要完了。”

話音剛落，牢房之中的李昭文把屁股底下的椅子舉起，輕輕掰下一條椅子腿，在空中掄了個半圓，猛的砸在李陽明的身上。

“砰！”一聲巨響，李陽明如斷線的風(fēng)箏飄在空中，又猛的撞向墻上。

李昭文將斷裂的椅子腿扔掉，似乎覺得還沒到位，走上前去一頓猛踢。

侍郎崔書翰嚇得小臉煞白，急忙沖了過去抱住李昭文的腰。

“四殿下！四殿下您手下留情！陽明殿下是因為他師傅的事情……”

“我知道他師傅的事情。”

李昭文停下手上的動作，給大口喘氣的李陽明扔了兩道治療術(shù)，然后又補(bǔ)上兩腳。

“我打他就是因為這個。”

李昭文伸手擒住李陽明的衣領(lǐng)，將他舉了起來，死死盯著他。

“呵。”

“大乾貴公子？”

“真是不錯的稱號啊，我以為大家都是說著玩的，原來你自己竟然真的想當(dāng)一把琉璃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