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修身》:民胞物與之量與內圣外王之業
- 良善之言:唐浩明評點曾國藩語錄
- 唐浩明
- 1297字
- 2024-11-04 14:57:33
這段文字出自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給諸弟的家書。后世論者常說曾氏入京后不久便立下了澄清天下之志,這段話應是此說的一個佐證。
一個人,尤其是一個以社會為主要活動舞臺的男人,幾乎都會對自己的人生活動領域有所選擇,對自己在此領域內能達到的目標有所期許,對社會將可能給予自己的關注和回報有所盼望,這就是所謂的志向。人的志向有大有小,對所立志向的追求過程有長有短,這中間的差異源于天賦、教育、胸襟、能力和環境等等。曾氏進京不久后便能立下這種“澄清天下之志”,除天賦和胸襟等因素外,重要的是環境的變化:由湖南變為京師。這種變化首先意味著他由一個普通老百姓變為國家官員,而且是出身清貴的天子近臣,在他面前展開的是一條通向錦繡前程的寬闊大道。他既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了信心,又會很自然地加大自身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這個變化的另一點是他的周圍有一個很優秀的師友圈。這個師友圈讓他通過對《朱子全書》的研讀,真正明白程朱理學的精粹,即養民胞物與之量、成內圣外王之業。
在當時讀這段話的曾氏的幾個弟弟看來,大哥未免有點矯情:難道你就對自己一身的屈伸、得失、貴賤、毀譽,真的沒有時間去憂慮嗎?真的就這樣無私嗎?事實上,曾氏也不是這樣的純粹。他對大考、遷升等關系一己伸屈的事也看得很重。解讀曾氏所說的這段話,宜從方向著眼、從大處著眼。所謂從方向著眼,即立下君子大志后,今后努力的方向便是修煉人格,關懷眾生。以百姓社稷為懷,不再一切都從一身一家的利益出發。從大處著眼,即國事、家事、天下事,盡管是事事都關心,但得有個先后主次,更多的時間、更大的精力應放在國事和天下事上,家事宜往后挪。這就是所謂國而忘家,公而忘私。人的意識經過這樣一番調整后,其境界就大為提升了。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提倡青年應當立志,而且不妨將志向立得高遠些。立下一個高遠的志向后,人生的努力方向便會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里鮮明突出。精力和時間的分配也便會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里輕重得宜。一個人能在一段相當長的時期里這樣生活,他的事業豈能不成?他的生命品質豈能不高檔?
原文
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與之量,有內圣外王之業,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為天地之完人。故其為憂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為憂也,以德不修學不講為憂也。是故頑民?;瘎t憂之,蠻夷猾夏則憂之,小人在位賢才否閉則憂之,匹夫匹婦不被己澤則憂之,所謂悲天命而憫人窮,此君子之所憂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饑飽,世俗之榮辱得失、貴賤毀譽,君子固不暇憂及此也。
譯文
君子的立志,當立下民胞物與的氣度、內圣外王的功業。有這樣的志向后,才不愧為父母之所生,不愧為天地之間的完人。所以,君子的憂慮,是以自己不如舜不如周公那樣的人作為憂慮,以道德沒有修煉、學問沒有講求作為憂慮。故而,有愚頑百姓不從教化的事發生則憂慮,有野蠻的外族侵犯華夏民族的事發生則憂慮,有小人占據要位、賢才受到壓抑的事發生則憂慮,有普通老百姓沒有得到自己的惠澤的事發生則憂慮。這就是所謂對天命不順的悲嘆和對世人困厄的憐憫,這才是君子所應當憂慮的。至于自己一身的屈與伸,一家的饑與飽,世俗對自己所加的榮與辱、得與失、貴與賤、毀與譽,這些事情,君子則沒有時間去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