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口交匯太行山、燕山和陰山,是華北和蒙古交界之地,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成為兵家必爭之地,也成為了大明與蒙古互市貿易的重要場所,吸引了大量商人前來貿易,有塞外商城之稱。
在這里大明商販購買蒙古人的馬匹牛羊,蒙古采購絲綢衣物以及缺少的生活物資。
其中的利潤比在關內作生意高了幾倍,許多商人聞利而動,像鴨子一樣成群的湊過來。
在這些人里山西人范永斗、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嘉賓、田生蘭、翟堂、黃云發,八人的生意做得尤為龐大,后臺極硬。
自努爾哈赤以七大恨起兵,遼東局勢越打越爛,數百萬遼民淪落到后金手里,可人口越多,地盤越大,需要的東西就越多,糧草,武器,草藥,鐵器,鹽,茶葉什么都要,可這些東西遼東自然是沒有的。
于是開始向外求,可遼東明軍重兵云集,只好把目光放到大同,張家口一帶,這八家商人便是后金的供應商,凡是后金人所需要的,無有不供。后金則以人參、鹿茸、獸皮與從中原劫掠的貴重物品與之交換。
這些喪心病狂之輩如同蠐螬,蠶食著大明的根莖!吸著大明本就干涸的鮮血!
張家口是前臺,大同才是他們的后臺!
大同城,一家客棧二樓,魏忠賢正眼神陰鷙的看著樓下一家絲綢店,這家店是范家范永斗的產業,范永斗的名號在這大同城可是響亮啊。
當初陛下要他親自來大同負責此事的時候,他心里覺得殺雞焉用牛刀?我是誰?堂堂九千歲,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末位,這些八家低賤的商販也值得我出手?陛下大材小用了。
可陛下執意如此,一條道走到黑,不旦給了一道空白圣旨,還讓田爾耕,許顯純帶了一大批錦衣衛前來協助,前幾日剛得到消息,陛下還秘密從京城以及大名府調兵前來,。
這樣的慎重,這樣的小心翼翼,讓這位曾呼風喚雨,排山倒海的大太監不知道該說甚,你是皇帝啊!富有四海,一道旨意出京,天下俯首,無有不從,至于這么謹小慎微?
可隨著錦衣衛調查的深入,情報的匯集,匯總上來的情況讓他大驚失色,心驚肉跳!這哪里是八個商人?簡直是八個一手遮天的泰山巨害!
他們將鐵器,糧食,軍械源源不斷運出塞外,運到遼東,和后金人交易,其中貨物甚至還有火藥!饒是心狠手辣的他,也為之感到震撼。你做生意賺錢可以,可用大明的飯,養著大明的敵人,不行!
魏忠賢想起來了!當初先帝還在位的時候,就有人說過這事,自己報給先帝,先帝沉默了很久,最后還是不了了之。
他們走私的規模,數量之大令人心驚!各地衛所,邊軍,官員,藩王都有參與,甚至里面還隱隱有京城重臣勛貴的影子。
怪不得陛下要自己親自來!原來是怕鎮不住場子!
身旁的田爾耕也是一臉凝重:“據查這七家賊人的倉庫在城外,有私兵駐守。”
許顯純也搭話道:“憑我們這點人手,恐怕不足,恐怕大同總兵,巡撫也......陷進去了。”
魏忠賢喝了一口茶水,看了眼二人,二人雖然還是和之前一樣對自己畢恭畢敬,可他明顯能感覺到二人的疏離,不像以前一樣推心置腹了。
他嘲諷道:“何止總兵,巡撫?恐怕代王,晉王也不干凈吧。”
盡管肚子里都明白,可魏忠賢捅破這攤子事,還是讓二人為之色變,代王,晉王......可是宗室藩王啊,王朝立國以來,藩王即使囂張跋扈,皇帝也不過降旨斥責,鮮有殺之。
嘉靖時期在封地亂殺人的徽王,伊王也不過是被囚禁在鳳陽高墻下......殺人不用償命,哎,可恨自己不姓朱。
走私這事別的都好說,涉及代王,晉王就有些難辦,在未得陛下旨意之前,誰敢輕動?
田爾耕訕訕道:“九千歲,陛下可有明旨?”
聽到九千歲三字,魏忠賢當即大怒,起身指著田爾耕鼻子罵道:“說了不要叫我九千歲!說了多少遍了!陛下是萬歲!我九千歲,陛下聽了怎么想?你是想要陛下要了灑家的頭嗎?”
他邊說邊看了四周一眼,瞧見四周確實無人后,才松了口氣,情緒稍稍好轉,坐了下來。
被怒斥的田爾耕臉色通紅,支支吾吾著不知所已,沒想到一句無心之言,會引來魏公公這么大的怒火。
許顯純作為田爾耕的好友和同事,見他尷尬,和稀泥道:“哎,田大人也是有口無心,來,田大人快向魏公公賠罪。”
田爾耕連連向魏忠賢告罪,這才讓魏忠賢的氣消了。
魏忠賢也沒在追究,晉商這事還得靠他們配合,否則自己是做不成的,他們不知道自己有旨意,心里有顧慮是正常的。
自己得打消他們的顧慮,否則束手束腳,不敢放開了干,影響了陛下大事就不妙了,想到這,他決定給二人交底:“灑家手中有陛下明旨,內閣也已批準,此事由我便宜行事,無論涉及何人,都一窺到底。”
說著說著,他面色兇狠,冷聲道:“哪怕是國朝勛貴,宗室藩王,凡有私通建奴者!皆可先斬后奏!皇權特許!”
聞言,田爾耕和許顯純都點了點頭,他們從京城來大同時,也得了陛下口諭,全力配合魏忠賢,望他二人戴罪立功,否則數罪并罰!現在聽說魏忠賢手上有明詔,心中再無顧忌。
“既如此等京城和大名府的兵馬到了,便將這些通敵叛國之輩,一網打盡!”許顯純陰然道,他生性殘忍,善于搞毒刑拷打,在刑訊逼供上非常有一套,這次一定要大展身手,讓陛下看看自己的本事。
“領兵的是何人?可信否?”田爾耕有些擔心,大同總兵和大同巡撫近在咫尺,他們都不敢告知,怕走漏了消息,來的人要是不可信,那就前功盡棄了。
魏忠賢聽了也有些擔憂,想了一陣搖頭道:“應該不會,京師的派出的兵馬是孫應元統率,此人乃是御馬監直屬四衛指揮使之一,不用懷疑。”
可接下來他又有些遲疑:“大名府來的兵馬.....據說是個叫盧象升的文官領兵。”
盧象升?沒聽說過啊?可信嗎?三人內心都冒出了同樣的疑問,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信也得信,既然是陛下派來的,應該可靠。
這時一名著便服的人匆匆來報:“公公,京師和大名府來的兵馬已在城外三十里處候命。”
“好!”魏忠賢聞言,一拍茶桌,眼中精光乍現,好啊,等了這么久,終于可以收網了。
他當即下令:“許顯純你這就出城去,今夜子時,帶一支人馬抄了城外的倉庫,再讓他們封鎖大同各門,嚴禁任何人出入,從東門入城,將這群宵小之輩全都抓起來!”
“是。”許顯純起身,應聲答道。
魏忠賢再對田爾耕說道:“子時一到,你率入城的兵馬,包圍城中各家府邸,店鋪!勿要叫一人走脫!”
“遵命!”田爾耕俯首領命。
“那魏公公你呢?”田爾耕忍不住問道。
聞言,魏忠賢詭譎一笑,用他那尖細的嗓音笑道:“自然是牽制住這大同城的巡撫和總兵了。”
“當然,也要去見一見代王殿下。”最后幾聲已細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