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習。
張杰蜷縮在座位上,用書嚴嚴實實地蓋著頭。
昨晚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打斗,讓他對打游戲都沒了多少興趣。
后半夜勉強在喧鬧的網吧里瞇了一會,本以為不會特別困,然而一踏入教室,巨大的困意便如潮水般洶涌襲來。
就在他睡得正酣之際,一道炸雷般的聲音在耳邊猛然響起。
“醒醒,醒醒!昨晚干嘛去了!是不是又沒回宿舍?”
仿佛觸電一般,猛地坐起身,手忙腳亂地扶起擋在頭前的語文書,緩緩轉過頭。
只見班主任張山那兩只噴火的眼睛正惡狠狠地盯著他。
六班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張山,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以前是教體育的,高高的額頭,隱隱已有絕頂之勢,說話聲音帶點娘娘腔。
他是張杰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
“你的臉怎么回事?跟誰打架了?”
張杰剛一抬起頭,那張青一塊紫一塊的臉就恰好被張山瞅見。
“沒打架,昨晚上廁所不小心撞到床上了?!睆埥苣母艺f實話,隨口胡謅了個理由。
濱海中學雖是傳說中的貴族學校,然而校規校紀執行得極為嚴格,打架這種事是嚴厲禁止的,如果被學校知道,基本只有一個下場,開除。
“你出來,跟我去辦公室!”張山氣得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地吼道,他自然看出了張杰在撒謊。
此時班上的同學都放下了手中的書,面帶譏笑的看著張杰,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班主任教訓了。
張杰極不情愿地站起身,睡眼惺忪,一瘸一拐地跟在張山后面,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教室。
……
這是張杰這周去網吧的第二個晚上。
初中時的他并不是這個樣子,那時學習成績很好,從鄉里的中學考到市里最好的高中。雖然初三開始接觸電子游戲,可那時思想單純,腦子里就兩件事,學校學習和回家打游戲。成績沒受什么影響,只是視力越來越差,到了初三的后半學期,已經近視400多度外加嚴重散光。
按說這樣就該配眼鏡了,可惜家里根本沒錢,一副眼鏡要一二百塊。張杰父母是農民,一輩子和土地打交道,父親初中畢業,母親就上了幾年小學,勉強能認識幾個字,家里所有收入全靠那一畝三分地。
每次回家說要配眼鏡,父親總是很為難的說,能將就就先將就吧……他一直以為張杰高中和初中是一樣的,坐在教室最中間的位置,距離黑板很近。
可是,高中怎么可能和初中比呢。
……
看到張杰一瘸一拐的背影,柳煙然心中悚然一驚,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浮現在心頭,昨晚的情景如電影畫面般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難道昨晚救她的人是他?可是那個人不戴眼鏡啊,這人是誰啊,怎么以前好像從沒見過?柳煙然眉頭緊蹙,努力回想著那人的身影。
昨晚張杰雖然身著校服,然而并未戴眼鏡,并且當時路燈壞了,僅存遠處極其微弱的一絲光線,何況那時的她驚慌失措,在極度的恐懼之中,大腦一片空白,根本無暇去仔細分辨眼前人的面容,滿心只想著如何盡快擺脫危險。
如今回想起來,她只記得模糊的輪廓和那不顧一切保護她的身姿。
她試圖在腦海中拼湊出更清晰的畫面,卻始終無法將昨晚那個英勇的身影與這位陌生的同學重合起來。
柳煙然皺著眉頭,努力回想每一個細節,心中暗暗懊悔當時自己的慌亂。
“你發什么呆呢?”見柳煙然依舊毫無反應,陳曦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你看什么?”
“啊,你叫我了?”
“廢話,我不叫你叫誰,想什么呢?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昨晚到底咋回事呢,不是說回家嗎,怎么半夜又跑回來了。”陳曦一臉疑惑地說道。
“沒想什么,昨晚太晚了,沒打到車就回來了?!绷鵁熑坏拖骂^,表情很不自然。
差一點就被人QJ,上衣都被人被扯下來了,這種事她不想跟任何人說,哪怕是最親近的閨蜜,一想到當時的情景一股深深的恐懼瞬間席卷她的全身。
陳曦心中的疑惑更甚,柳煙然臉色忽然變得蒼白無比,嘴上卻堅稱沒事,這種反常的表現更讓她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
這所高中叫濱海中學,曾經是一所私立貴族完全學校,由一家大型企業與濱海市教育局合辦。
學校坐落在這座美麗海濱城市的最東側,與大海只有一路之隔,站在教學樓上就能看到大海,環境優美,氣候宜人,無論是位置還是教學設施在全省都能排前三。
老師的待遇更不用說,據說工資是兩份,企業發一份,教育局發一份,全市高水平的老師基本都聚集在這里,每年考上清北的學生接近20人。
因為這樣的資源優勢,這里匯聚了各種各樣非富即貴的學生,甚至傳說有部級領導的子女在這,家長都擠破頭想把孩子送進這所學校。
正常來說,張杰是進不了這所中學的,只因后來企業轉型撤資,學校由教育局全面接管,收費也按公立高中標準執行,成為一所公立中學。
中考完張杰聽從親戚的建議,報考了這所高中。
當真正進入這所中學后,他就后悔了。
城市與鄉村的巨大落差在這被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學校里基本見不到真正是農村的學生,最差也是鎮上做生意的,據說班上有同學一個月生活費就3000多塊,要知道5塊錢在食堂能買三個菜。
同學一身衣服少則幾百多則幾千,鞋子更是他聽都沒聽過的牌子,而他身上永遠是洗的發黃的校服,鞋子更是穿了好多年已經微微張口的,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愿意穿母親縫的布鞋,因為在他看來那是村里人的標志。
青春期,哪個少年不在意自己的自尊……
巨大的貧富差距讓正處在青春期的他極度封閉和自卑。
張杰被分到六班,入學成績排全班49位。
成績一般加上沒什么背景,理所當然的被班主任安排在了最后排,而且十分穩定。
近視400度,沒有眼鏡,又坐在最后一排,結果就是從高一第一堂課開始,他就看不清黑板。他曾努力試圖聽懂課,可是在“盲聽”一個學期之后,就徹底放棄了,后來就被王策拉著上網打游戲看小說。
如今高二接近尾聲,座位除了左右平移,前后從未換過。
……
昨晚,柳煙然照常回家,按照慣例,司機都會提前半小時等在學校門口,巧的是家里兩個司機一個請假一個跟著爸爸出差。
原本媽媽要親自來接,柳煙然嫌麻煩決定自己打車回去。
收拾完東西從宿舍出來已經快十點了,誰曾想站在路邊等了半個多小時,一輛出租車沒看到,反而遇到兩個壞人。
更要命的是,當她準備拿手機報警時,才發現手機竟然落在宿舍了。
“哎,你看什么呢?”陳曦用胳膊肘輕輕捅了一下她。
陳曦是柳煙然的鐵桿閨蜜,兩人自幼兒園相識起便是死黨,從小學到高中,幾乎形影不離,無論走到哪兒都是同桌。
柳煙然家經營著一家大型化妝品公司,由爺爺創立,如今父親王建業接手,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已然成為著名品牌。媽媽許卿性格獨立,不僅樣貌出眾,還是個女強人,獨自經營一家玉器公司,事業也是風生水起。
陳曦的家世則更為顯赫,爺爺和姥爺都是退休老將軍,爸爸陳興國是某央企一把手,媽媽沈文君是濱海市市高官,可謂根正苗紅,是真正的三代。
兩人不僅家境優越,而且都是難得一見的美少女。
柳煙然外表極其出眾,精致的五官,標準的鵝蛋臉,一米七的身高,性格溫柔,說話聲音清脆悅耳,走到哪都是自帶焦點。
陳曦的個頭比柳煙然略矮一點,外表給人的感覺古靈精怪,臉上帶點嬰兒肥,一雙大眼睛明亮動人,皮膚白皙如雪,嘴角總是掛著標志性的狡黠笑容,同樣是學校里廣為人知的美女?;?。
自從柳煙然在開學典禮上作為新生代表發言之后,校花的頭銜便毫無懸念地戴在了她的頭上,各種情書如同雪花般紛至沓來。
然而,陳曦從未見過柳煙然對誰產生過興趣,所有的情書一概不看,都是直接丟給她。
……
邁著沉重的步子,張杰跟在班主任后面,緩緩地向辦公室走去。此時的場景讓張杰不禁想起初中。
那時的他可是每個老師手心里的寶,成績穩穩地占據班級第一的寶座,從未出現過意外。每次被老師喊去辦公室,要么是受到表揚,要么是有重要的活動需要他去參與。
如今的情況已截然不同,他的成績一落千丈,再也不是老師眼中的驕傲,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失望與責備。
想到這里,張杰的心情愈發沉重,頭也垂得更低了。
“這誰!打架了?!”突然,一聲厲喝在張杰耳邊炸響。
張杰下意識抬頭,級部主任聶光遠正眼神冰冷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