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深知喜歡的含義,應(yīng)該是在高一的時候。
那個時候每天總是在刷題中渡過,終于熬到了放假的日子。
高中不似初中,每周都能有雙休日。高一半個月才能放假兩天,而高二高三則是一個月。
五個人早早在群里約好,周六中午去吃肥牛家的火鍋。
夏末的中午,日光雖然沒了盛夏里的炎熱,但是余熱還在,透過公交站牌的縫隙,肆無忌憚的照在了他們的身上。
陸淮序微微轉(zhuǎn)頭,看到身邊的顧尋因為強光照射而輕輕皺起的眉頭,他不動聲色的挪了一下腳步,在她的身前站定,擋住了那些刺眼的光。
過了幾分鐘,公交車終于從遠處行駛過來,而后在他們的面前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之前在這里等待的人陸續(xù)上車,他們兩個人找了一個在后排的位置坐了下來。
車子啟動,繼續(xù)行駛,一路上搖搖晃晃,走走停停。
去市里的路有點遠,顧尋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來一副藍牙耳機戴上,打開聽歌軟件,準備聽幾首歌,打發(fā)一下漫長無聊的時間。
歌聲響起,蘭亭序,是她偶像周杰倫的歌。
懸筆一絕,那岸邊浪千疊,情字何解,怎落筆都不對,而我獨缺,你一生的了解。無關(guān)風月,我題序等你回。
畢竟還是青春期中的孩子,對歌詞所表達的意思,并沒有更深刻的體會,只是單純的覺得歌詞好,旋律更好。
她拿下右側(cè)耳邊的那個耳機,微微轉(zhuǎn)身,塞到了陸淮序靠著自己這邊的耳洞里,而后又專注的看著手機的歌詞。
她的指尖,帶著溫熱,劃過他的耳廓,又快速的撤離,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他那片肌膚因為她的突然觸碰,火燒火燎般的紅了起來。
而他,卻佯裝沒事人一般,坐在她的旁邊,聽著她遞過來的歌。
有細碎的光,透過那帶著斑斑點點的玻璃窗,越過空氣中飛揚的灰塵,照了進來,然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陸淮序的視線輕移,看著坐在微光里的她。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裙,腰身處做了收腰設(shè)計,凸顯出少女朦朧的身體曲線。長發(fā)不似平時那樣高高束起,而是披散開來,隨意地散落在肩上,耳邊別了一個卡通的發(fā)夾,多了幾分俏皮與可愛。
那微微低頭專注看手機的模樣就這樣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半個月沒見,如今見到,仿佛過了半個世紀那么久。一見面,顧尋和吳知瑤就親密的抱在了一起。女孩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悄悄話,聊不完的八卦,談?wù)摬煌甑哪猩?
在小學的時候,她們兩個就是最好的朋友。不像顧尋那般活潑好動,吳知瑤是慢熱型的,很多時候,需要別人多主動一點。當時她們兩個做了很多次的同桌,所以關(guān)系才能如此親近。
三年級的時候,開始寫作文了,當時有一篇作文是,我的好朋友,兩個人都是寫了對方。而后,只要關(guān)于朋友方面的作文,無一例外的還都是對方。
按照以往的慣例,每次幾個人聚餐都是AA制,這次也不例外。之前積攢的壓歲錢和零花錢,在此刻,凸顯出了它的價值所在。
火鍋的湯底,是張蕭然點的。他選的是鴛鴦鍋。一半是辣的紅油鍋,一半是清淡的菌菇鍋。
青春期,到了愛美的年紀,開始特別在意自己的形象,男生也不例外。稚嫩未脫的臉上,開始冒出了大大小小的痘印,唇部周圍也長出了細細的絨毛,頸部的喉結(jié)也越來越明顯。
張蕭然之前是無辣不歡的,可是如今額頭上冒出了幾個米粒大小的青春痘,已經(jīng)讓他心驚膽戰(zhàn)了好幾天,特別害怕留下難看的痘印,所以今天特地給自己選了菌菇的湯底。
“瑤瑤,你們班也是重點班,作業(yè)多么?”
“多,超級多,我感覺我進入高中后,就沒在十一點之前睡過覺。”
“我也是,天天困死了。”
湯底沸騰,熱氣升了起來,肉片和肉卷被陸續(xù)放了進去,隨著那滾燙的鍋底起起伏伏。把它們從那滾燙中撈起,裹上提前調(diào)制好的醬汁,放入口中,細細咀嚼,慢慢品嘗,幸福感油然而生,真的是超級滿足,短時間內(nèi)治愈了高一生活帶來的沖擊波。
“我和你們說哦,陸淮序在我們學校超級受歡迎,每天都有很多女生為了看他一眼,特意從他們班門前經(jīng)過。”
“那豈不是和張蕭然一樣,才開學這么幾天,桌洞都被小紙條給塞滿了。”
這個年紀真好,草稿紙上不僅有密密麻麻的公式,還有意義非凡的名字,而那些小紙條永遠是青春獨有的浪漫。
被兩個女生點名說到的兩個男生,情緒沒有多大的變化,從小到大,早已習慣了。
談?wù)撈疬@些和學習無關(guān)的話題,兩個女孩子更加的神采飛揚起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青蝦下鍋,幾分鐘過后,全身變成了鮮艷的橙色。
張蕭然夾起幾只,放在旁邊空著的碗中,然后帶著一次性手套,熟練的剝了起來。粉色的蝦肉被他剝了出來,隨即他伸手把那些蝦肉放在了吳知瑤的碗里。
剛才還神采奕奕的顧尋,看到他的舉動,神色不由得怔了怔,眸底的光暗下去了幾分。心底泛起了酸意。
從小到大,他一貫如此,眼里似乎只有吳知瑤。曾經(jīng),在小學的時候,他們兩家大人就開玩笑說,要定娃娃親,只因那個時候張蕭然說自己特別喜歡吳知瑤。
娃娃親,不過是兩家大人在酒桌上的戲言。可是,不知怎么的,這個事情就被顧尋從年幼時記到了現(xiàn)在。
年輕就是這樣,所有心事都困于一方課桌之間,目光追逐的身影,就是全部的少年心事。
雖然她的神色如常,和其他人若無其事的交談,但是那細微變化的神色,已經(jīng)泛白的指尖,都被陸淮序一一窺見。
忘了自己從何時發(fā)現(xiàn)她的小秘密,也許在小學,也許在初中。
之前自己家與她家并不在同個小區(qū),而張蕭然和顧尋的家反倒是在同個小區(qū)。
那時,張蕭然總是在他的面前一而再而三的提起到顧尋家吃飯玩耍的事情,讓他產(chǎn)生了極大的嫉妒心理。
后來,他回到家里,和沈湘哭鬧一番,沈湘就把房子買在了顧尋家的隔壁。
從此,沈湘每個月給蘇潔一定的費用,作為自己兒子在林家的生活開銷,而他,也是從那時開始,一日三餐都在顧家,偶爾沈湘出差,他也會在顧家留宿。
所以,在那個時候,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顧尋似乎更在意各個方面都很優(yōu)秀的張蕭然。
而他,在黑暗中久了,也向往有光的地方。
所以,她喜歡的東西,熱愛的事情,即使自己不擅長,他也會跟在他們兩個后面,一點點的學習。
小學的時候,他的成績并不好,那個時候顧尋總是黏著張蕭然請教各種學習的問題。他也不擅長打游戲,可是顧尋喜歡,每到周末有機會玩手機的時候,她都會和張蕭然組隊,一起打游戲。
那個時候,他很羨慕張蕭然,不管在哪個方面,都可以吸引顧尋的目光。
后來,他努力學習,一點點進步,只是想她對自己更依賴一點。
他常常想,也許,自己變得更優(yōu)秀,她的眼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會更多一點,更久一點。
再后來,他也學會了打游戲,只為每個周末那一個小時的游戲時間,能和她一起組隊,陪著她在虛擬的世界里,斬殺那些妖魔鬼怪。
回憶戛然為止,她纖細的手指摸到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腕處,扯下那根經(jīng)常被他撿到的發(fā)圈,熟練的繞過自己的長發(fā),隨意的繞了幾圈,把披散的頭發(fā)扎了起來。素凈的小臉,全部露了出來,因為吃了辣鍋,她平時粉嫩的唇色,此刻更加紅潤了幾分。
陸淮序有些慌亂地挪開視線,端起自己的飲料杯,猛地喝了一口。那冰涼的觸感,讓他心底的火熱降下去了幾分。
一場火鍋吃了兩個多小時,這也是他們上高中后的第一次聚會。以前在初中的時候,同個學校,這樣的日子,很普遍,可是上了高中之后,卻都成了奢望。
路口處分別,走向不同的方向。陸淮序和顧尋在馬路邊坐上了回八中的公交車。
剛上車沒多久,顧尋就慢慢的瞇上了眼睛,搖搖晃晃的頭,突然靠在了他的肩膀處,還蹭了幾下,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陸淮序看著自己肩窩處的少女,輕淺的呼吸,略過他的唇邊,頭頂上那些順滑的發(fā)絲,抵在了他的頸部,帶來絲絲麻麻的癢意。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從緊閉的雙眼到挺俏的鼻尖,再到比平時更紅潤幾分的唇角,他的臉頰和耳尖的肌膚,都慢慢的紅了起來。
四十多分鐘的路程,他全身緊繃,不敢動彈分毫,連呼吸都放緩了許多,只是不想驚動沉睡中的少女。
直到到了家門口,他才把沉睡的人兒從睡夢中叫醒。
她迷迷糊糊的下車,沒有看到身后的少年,輕輕的晃動了幾下已經(jīng)麻木許久的肩膀。那股又酸又麻的感覺,緩了好幾分鐘才恢復(fù)正常。
小區(qū)門口是個小型的超市,路過的時候,顧尋想吃冰激凌。她拿了兩支,準備掃碼付款,卻被陸淮序拉住了。
“你最近不能吃涼的。”
“為什么?”
對上顧尋不解的目光,他不自在的挪開了視線。
“你生理期快到了,干媽說不能吃涼的。”
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特別是她的大小事情,都記得非常清楚。
她的初潮,是在初二的時候,那個時候還在學校,弄臟了褲子,她趴在座位上哭的稀里嘩啦。而他也慌亂的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好用自己的校服圍住她的下半身,擋住了那些好奇探索的目光,一路護著她回了家。
“那就買一根吧,我只吃兩口。”
她挑了一根巧樂滋付了款,無疑還是巧克力的口味。
她還真的是說到做到,真的是只咬了兩口,就把剩下的部分遞給了他。
夏末的風吹過,而少年的心事,就被隱藏在了這個被她咬過的半截冰激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