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水聲停了下來。
門被推開,顧尋裹著浴袍走了出來。
陸淮序掐滅了指尖的煙火,轉身回頭。
卸了妝,她的小臉顯得更加素白干凈。
猶如她18歲時候的樣子。
他心思微動,不禁看的入了迷。
好似,眼前的她還是之前的那個她。
瞥見她濕漉漉的發絲,幾步走到衛生間,從柜子里拿出吹風機,扔到床上。
“把頭發吹干。”
她依言拿起吹風機,有點別扭的開口:“我沒有衣服穿。”
浴袍下的身體,未著寸縷,連底褲都臟了,想起那上面殘留的那股奇特的味道,讓她臉上再度染上緋紅。
“明早會有人送衣服過來。”
說完,他沒忍住,附身吻了吻她的唇角,現在她這個樣子,確實太過誘人。
“顧尋。”
他喊她的名字。
“嗯?”
厚實溫熱的掌心,插進她的濕發里,托住她的后脖頸,往上一抬,她的唇,再度被他整個覆蓋住。
完完全全,不留一點縫隙。
他吻的,越來越熟練。越來越得心應手。
帶著眷意,仔細描繪她的唇形,甚至把她的舌尖也勾了出來,一起纏纏繞繞。
房間安靜如舊,彼此的心跳聲,震破耳膜,接吻時輕微的水聲,也變得漸漸清晰起來。
他的唇里,還殘留著煙草的味道。
顧尋能感覺到他掌心處有微小的水滴落了下來,滴落到她脖頸后面,沿著脊柱的線條,緩緩而下。
突然,他閑置的另外一只手,勾住她那柔軟的腰線,把她往自己的懷里一攏。
兩人身體緊密貼合。
清冷的木質香,自他身上,由遠及近,清風般的落。
她的臉,開始熱了起來,比剛才在熱水里浸泡的時候,還要更濃烈。
后背處,冒出輕微的薄汗,薄薄一層,帶著癢意。
她被他吻的,折了腰。
許久之后,顧尋感覺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他才緩緩離開。
他抵在她的唇角,呼吸帶著微微的喘息。
這種感覺,真要命。
是他過去25年的人生,所沒感受和經歷的。
年少的時候,開始頻繁地夢見她,夢里總是春色旖旎,不可與人言。連帶著白日里看見她的身影,聽見她的聲音,不經意觸碰到她的指尖,都會有些奇怪的沖動。喉嚨很干很渴,渴得想……咬她一口。
那個時候,陸淮序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少年對于這種未知的羞恥情緒下意識地逃避,每次與她都保持適當的距離。
可是,現在,他們都長大了。
陸淮序抱緊她,緩了好久,才把自己身體那股劍拔弩張的火熱逼了下去。
“去吹頭發,我出去一趟。”
他拿起手機,準備出門。卻在門口,腳步停了下來。
沒有回頭,背對著她,緩緩說道;“顧尋,等我回來,別想著從這里出去,沒有我的允許,你出不去,不要白費心思。”
話落,開門聲,響起,幾秒過后,那厚重的門板又關上了。
那清脆的砰的一聲,如高山幽靜處的泉水,落在了顧尋帶著顫意的心上。
室內歸于平靜,空氣中,那股淡淡的木質香,來了又散。
顧尋卸了力,跌坐在床邊,方才被他抱著的身子,徹底軟了下去。
呆坐了一會兒,她才拿起吹風機,走到衛生間,對著墻上的整塊鏡面,吹起了頭發。
鏡中的她,臉頰微紅,唇上帶著濕漉漉的光澤。
這哪里還是自己?
一切都偏離了軌道。
她怎么能?也不能………
眼尾泛紅,眼角處,隱隱的淚水,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
吹風機開了中檔,密閉的空間里,只有那呼呼的風聲,還有那款款而下的淚水。
夜色沉沉,黑的看不到天際。夜空中連個星星的微光都沒有。
她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對著那片黑暗,愣了神。
旁邊桌上,那透明的煙灰缸,堆了三四根煙頭,是他剛才抽的。
電梯從上往下,緩緩而下。在地下室停了下來。
出來匆忙,他甚至忘了拿外套。
初冬的天,空氣中帶著微微的寒意。
他似乎沒有察覺到。幾個大步,走向自己的車子,打開車門,直接坐了進去。
黑色的庫里南,開出了地下停車場,直接往西區的方向開去。
這條路,他已經數不清來了多少趟。甚至,閉著眼睛,都能找到。
本來半個小時的路程,被他壓縮到了不到二十分鐘。
彎彎繞繞,在熟悉的那家餛飩店門口,停了下來。
不知何時,夜空上已經飄起了細雨。
雨水又細又密,輕輕飄飄的,落了下來。打在他那帶著微微折痕的白色襯衣上。
肩頭微濕,精心打理過的發絲上也落上了水滴。
車門打開,他甚至顧不上打傘,直接走向那冒著熱氣的餛飩攤。
高大挺拔的身影,開門進入,店里的客人只有寥寥幾個。
店老板看到他進來,熱情的和他打著招呼。
“來了。”
“嗯,一碗餛飩,打包。”
“好嘞!”
他在窗邊靠近馬路的那個位置坐了下來。
像之前無數次那樣。
這個位置,是他和她,在高中的時候,常坐的。
那個時候,她特別愛吃餛飩,她說,餃子的皮厚,沒有餛飩好吃。
她曾經說的話,他字字句句都記得,甚至能倒背如流。
后來,她消失了,他想她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過來。
然后,點兩碗餛飩,一碗給自己,一碗放在對面,好似她也在一樣。
眼眶又酸又澀,涌上熱意。
過去的事情,關于她的,點點滴滴,樁樁件件,在此刻,被無限的放大,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他摸了摸褲兜口袋,拿出煙盒,咬了一根,叼在唇角,修長的手指在打火機的齒輪劃過,那微微的光亮起,點燃他唇角處的香煙。
熟悉的焦油味道,讓他的理智漸漸回籠。
今晚,他似乎抽了半盒煙,這是他以往一周的量。
煙火燃盡,餛飩正好打包好。和店老板道了別,他拿著餛飩,用著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趕回了酒店。
細雨迷茫了整個城市的霓虹。
雨水蓄積在馬路上,倒映著隱約的城市輪廓。
車輪疾駛而過,碾碎一地的光。
啪的一聲,房門打開。
窗前的顧尋,回頭看向門口,她的長發散落在肩上。
他帶著寒意,在暮色沉沉里,走了進來。
肩膀已經濕透了,白色的襯衣失去了原來的工整,軟塌塌的裹在他的身上。
顧尋甚至能看見那襯衣底下緊實的肌肉紋理。
他把餛飩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打開。
“這是你最愛的那家餛飩,趁熱吃了。”
最愛的那家,是在城西,高中的對面。
這里是城東。
現在這個點,幾乎接近半夜了,他跨越整個城區,就為了這碗餛飩。
難怪,他去了那么久,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她坐了下來,拿起他手中的一次性湯勺,咬住一個,吞進了嘴里。
還是熟悉的味道,只是,浸泡的時間有點過長,面皮已經失去了之前的勁道。
但絲毫不影響它的味道。
她一連吃了好幾口。
真的是太久遠了,她似乎都忘記了這個味道。
如今,含住嘴里,細嚼慢咽,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陸淮序立在窗邊,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了半晌,沙啞的聲音傳來。
“顧尋。”
“嗯?”
他又在叫她的名字。
“吃完這碗餛飩,就當你沒走過,我們還像原來一樣,可以么?”
蔥白的手指,緊緊捏住手中的湯勺,泛了白。
顧尋的淚,毫無征兆的,流了下來,落在碗里,和已經失去溫度的餛飩湯水混在一起。
她閉了閉眼,眼淚流的似乎更兇了。
她的沉默不語,讓他回頭,正好看到她淚流滿面的模樣。
他轉身,將她從椅子上扯了起來,緊緊的抱住。
陸淮序將頭埋在她的肩窩,他的淚,順著敞開的衣領,落在她的頸側。
炙熱滾燙。
讓她的心尖處,開始泛疼泛酸。
七年前,那剛剛萌芽的愛意,停滯在這樣的雨夜。
封存的記憶,在此刻重啟。
她不想,亦不愿再回想。
那萬念俱灰的過去,已經久遠,被她封存了起來。
有種酸澀的情緒,涌上來,顧尋終于肯正面承認,他也許是真的愛自己。
可她的身后,是深不見底的淤泥。
時間久了,這束光也會被她拉下泥潭。
她怎么忍心。
她不愿,也不想。
從初中到高中,陸淮序總喜歡翻墻去敲顧尋房間的窗。
藍格子窗,老式彩玻璃外,干凈明朗的少年坐在那棵高大的橘子樹上。
五顏六色的糖果被他拋擲過來,落在雪白的窗臺上,堆成顧尋整個青春繽紛絢爛的夢。
可是,他們終歸是開兩個世界的人。
偶然闖入對方的世界,好奇探索。
年少時糾纏,成年后分開,17歲之后,他們之間隔著千溝萬壑,貌似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這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可她依舊被困在回憶里,遲遲不愿離開。
蔥白的手指捏緊勺子把手,漸漸泛了白,他的淚滾燙炙熱,在她瘦弱的肩頭,洇出一灘潮濕。
淡淡的木質香味鋪天蓋地欺壓過來。他抱得很緊,把她整個人都攏在自己的懷里,灼熱的呼吸吐在她的耳邊。
而后,她聽見他說道:“阿尋,我不在乎你以前和誰在一起過,可是,現在,可以回到我身邊么?只呆在我身邊,好不好?”
他的語氣沒了往日的犀利,甚至帶著點祈求的意味,一直高高在上的他,甚少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
顧尋心里的防線,在這一刻,徹底斷了。
曾經他對自己,也是這樣溫柔細心。
過馬路的時候永遠會等著自己。
經期前幾天會給她備好姨媽巾和紅糖,日子記得比她自己還清楚。
每天都會收到來自他的不同的小驚喜。
有時是一塊巧克力,有時是一杯奶茶,亦或者一塊小蛋糕。
七年未見,恍若隔世。
他們之間丟失的那七年,是沒有辦法言說的傷。
她的淚再次溢滿眼眶,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