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裴述，出生在一個普通落后的農村家庭，家住在清水灣村7組116號。那里挺小的，但勝在山清水秀，樹生的怪樣高大。

那時覺得啥都好玩兒，感覺什么都好新奇。好吧，其實主要是啥都沒見過。當時信息挺封閉的。村子里的人不愿出去，村子外的得了外面的好，跟村里人說，但村里人也不愿去信去嘗試。

那時候有人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賺了錢得了好，就想著讓同村的也一起好；也有人不愿去嘗試，怕吃虧不討好，就想著與其空歡喜一場，還不如做好當下事，走好每一步。

但兩條路都是路，在于人的選擇不同，迎接新事物的態度也不同。

那時的點滴生活可以說是今后的我最快樂的日子了。無憂無慮、自由自在、肆意妄為、無所顧忌……

那時人小鬼大，想法是一個接一個的奇思妙想、天馬行空，總想著往外面闖蕩一番，干出成績，讓父母開心一下。幻想著自己出去一趟，就能給家里帶回來一大筆錢財。

畢竟奶奶用賣了包谷錢買的電視機，那里面告訴我是這樣的。當時我不懂啊，不懂我跟電視機里頭人的區別，

也不懂為啥人家出去一趟就能帶回來錢，我出去一趟回來迎接我的不是夸贊，而是我媽我奶的一頓竹條混合雙打。

她們邊打我邊鬼哭狼嚎，明明電視劇里是這樣的啊，咋到我身上就不一樣了，嗚哇哇哇嗚哇哇哇……為啥啊

我媽冷笑一聲，電視劇里教你天黑才回家，它這樣教，你鉆進去啊，人家干啥你干啥，你是個啥。

我奶，電視劇里都是假的，你娃兒莫學。要學，學好的，莫學那些不好的。你娃兒小，不懂事。

聽你媽的就對了，我們是為你好，你要這么想，我們不會害你的，你媽打你是為你好。

聽懂了沒有，小述，來，跟你媽認錯，下個跪，認個錯，這事兒就過去了。

懂了沒，小述，莫要惹的你媽毛了。又毛了，她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犟的很。

嚎到最后，聲音啞了。說啥聲音都小。當然認錯聲音也小。

撲通一聲跪下

聲音抽噎小聲，我錯了……我錯了……

我媽？那當然是聽不見了。

抄起竹條繼續干，我邊躲邊認錯。可家里很小，能躲的地方就那么幾個。

講真的，不知道錯哪兒了，但認錯就是了，她想聽的不就是這個嗎。我媽呢，也不會跟我說錯哪兒了，她只在意事情的結果。

打到最后，她累了，我的腿也疼的厲害。把竹條一摔，留下一句話“天黑之前必須回家。”

看，她總是這樣，獨我又唯我，聽不進別人的話，也不愿意告訴自己的孩子錯哪兒了。

她總覺得我小，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可她不愿意教，我又怎么會。

每每躺床上時，我就愛拿她跟電視劇里的媽媽做著對比，我在想她到底愛不愛我，也在困惑什么算愛，什么是愛，愛是什么。

如果，她愛我，為什么不愿意教我；

如果，她愛我，為什么事事都嫌棄我；

如果，她愛我，為什么總是罵我……

越想越對比，我就越不想覺得她是不愛我的。

如果她不愛我，為什么會把我生下來。

電視劇里說了，孩子是父母愛情的結晶。

她肯定是愛我的，只是不會表達。

嗯，一定是這樣的。

我一次又一次的對自己這樣說，一次又一次的安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尋找理由，一次又一次的滿懷希望。

那一年，我五歲，她二十五歲。

我，懵懵懂懂

她，風華正茂

我在最懵懂的年紀，思考著愛與不愛的問題，在想自己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

她好像把所有的壞情緒都給了我，感覺她很討厭我、很嫌棄我但又不得不養著我。

我以為她會一直這樣。可是，七歲妹妹的出現打破了我的幻想，打破了我的希望。

原來，她也會關心，也會哄人，也會溫柔的說話，也會愛……

只是，那個人——

不是我

是我的妹妹，是裴述的妹妹，是裴歡顏。

不是裴述。

裴述，只是個賠樹。

說來可真好笑。別人覺得我的名字好聽，因為很文藝。那確實，在那個滿是，紅紅，剛，雅，茹，欣悅，靜，秀……的年代。‘述’字一騎絕塵，讓我得到了所有人的關注。

但這個名字，在家里人眼里確是恥辱。那個年代不準擅自打胎，打了就得交好大的一筆費用。聽我奶奶說，我出生那年家里過的艱難，我媽生我的費用是賣了樹來的。

當時賣的樹得了好多錢。爺爺就有了個想法，就想著既然樹那么能賣錢。那不如就把那些樹也給賣了，正好還能給秀秀賺些奶粉費，減少家里的開支，反正那些樹也沒人管著。

過了段日子，爺爺果然去了，錢也如爺爺意料的那樣多。那段時間，家里人都挺開心的，個個面帶紅光，見人就說我媽肚子爭氣，說不定啊這胎就是個男孩子。

別人聽了也替我們家高興，畢竟從我奶奶的媽媽那代就是單傳女孩。到了我媽這里總算結束了，可算是續上香火了。

家里人對外說是這個原因，但真正原因只是家里賺錢了。因為這個事情，喜歡上了我媽肚子里的我，覺得我也帶光，所以就讓我成了在外他們開心的由頭。

這段時間，他們是真的喜歡我，覺得我帶來了家里的好運。可幾天后，我媽和奶奶剛從醫院回來，看見爺爺面色憔悴的樣子，就感覺不對勁，忙問了原因。

就又說爺爺的過錯。說他當初不該貪那些錢，說他就不該做那事。

爺爺說他當時想著反正那樹也沒人管，賣了就賣了。誰知道人家突然就回來了，還專門為了那些樹回來的。現在可咋辦哦。

我媽冷靜下來說，那里把錢賠了，樹按這段時間的價錢給他們。這段時間的價錢正好樹錢賠了，沒之間那么能賣錢了，反正他們是為了這些樹回來，肯定也沒打聽我們這里賣樹的價錢。

爺爺不同意，就罵媽媽，你個娘們兒不賺錢，掏錢的事你是一點都不手軟啊，肚子里頭那個不花錢啊，天天敗家不補貼家，跟你那男人一樣。你光說他在外面賺錢，錢哪嘛。

奶奶就在旁邊勸著爺爺。媽媽也不說話，就摸著肚子。過了會兒，然后她出聲，這孩子可真不是時候。說完她就回屋里了。

到了吃飯的時候，爺爺也不出來，媽媽也沒說喊爺爺，奶奶就端著飯去爺爺屋里。

就這樣持續了兩天，奶奶把媽媽叫到了一邊，讓媽媽拿著這些錢去給人家。奶奶說，爺爺嘴硬，說話也不中人聽，你把這錢給人家拿去，說些好話。我數了下錢對著的，你穿些衣服，我陪你快兒去。快。拍了拍我媽的肩，催促她。

事后，人家拿到錢也沒說啥。就說，下次莫再亂砍樹了，說不定下次就不是這么容易解決了。

奶奶聽了沒什么反應，倒是我媽，聽了面色鐵青。人家也不知道觸到她哪根弦了，還以為我媽身體不舒服，關心的問了一兩句。我媽冷聲冷語的。

人家一看我媽這態度，也不再自討沒趣，打了幾句哈哈，就走了。

過了幾天后，出人意料的，我媽羊水破了，我出生了。

聽我奶奶說，我一出生，我媽是高興的，一看我性別，我媽就不高興了。看了我一眼，就讓護士抱走了。

奶奶問我媽取啥名。

我媽沉默了，說了句，不急，再想吧。

奶奶也就沒再問。

過了幾天

我媽就說，叫裴述吧。反正她那個爸也不知道死哪兒去了。就跟我姓。

奶奶說，這名字感覺怪怪的，哪兒怪怪的，她也說不上來。

我媽頓了頓，說，挺好的。我專門查詞典的找來的。

你看，裴述，賠樹，你就是沒人要的。

記。不開心的一天。

記。不開心的裴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