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流失了。

父親他不會再用他的拳頭毆打自己，也不會驅趕和排斥她了。

手中攥緊的刀柄松開，刀身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閻汐無言以對，沉默地注視著父親被割裂的喉嚨里滾燙的血液滴落、凝固。

已經血染全身，再也沒有退路。

還在猶豫和膽怯的內心此刻無比的通暢，迷失黑暗的她終于有了第一次選擇的余地。

像是有了主導權的自由者帶著茫然、負重前行的路人，通向一片充滿美感、香溢的花叢。

除此之外，絕望也是必不可少。

空曠心境里滋生混亂，麻木憧憬著所謂的仇恨與厭惡在實現之后所迎來的自負。

實在是荒唐....竟然會對如此兇殘、暴虐的怪物產生那令人震怒的憐憫。

不禁咬牙切齒，雙手握緊。

無論如何，這已經發生了，冷靜沉著地收拾殘局，然后去自首才是唯一的出路。

叮———

門鈴聲的響起讓身處廚房的閻汐異常警惕，她緩緩地撿起地上鋒利的刀。

自己雖是落入鳥巢中的蠕蟲，但還沒有到真正該結束自己生命的一刻。

她離開血澤，步入客廳，打開了門。

灰色的藝術帽戴在頭頂，背著墨綠色的背包，淡藍的雙眸明亮，風衣和皮靴裝飾著她。

神色驚喜，好似要把閻汐當成珍品放在博物館供人閱覽和研究。

面對這位突如其來，帶著歡悅之情的少女，閻汐開始緊張。

“那個啊，我是方十三，剛才，就在剛才，我感覺到了你無比純粹的殺意，我非常喜歡！我認為你有處罰罪犯的權利，作為懲戒者。”

與她剛二十出頭的年齡不同，聲音出人意料的成熟。

她僅靠感受就知曉了自己非常人的處境，并提出了邀約。

這告白沒有任何裝飾，表示出她真摯的誠意。

閻汐懵懵懂懂，不理解她此行為的目的。

方十三意識到自己沒有告知她“懲戒者”在這世界上存在的意義，因此才會讓她產生了疑惑。

這是多么失禮、多么讓人羞愧的一幕。

比在文雅書生面前賣弄自己甚微的固執己見更加地無地自容。

要是如果在一個注重禮儀和交際方式的先生面前的話，她早在出丑時就被無視了。

抱著這種歉意，方十三低下了她高昂的頭顱。

“對不起，我本應在解釋我的來意后才該聘請你來當這城市的保障的，可我卻在見到你時因欣喜忘卻了最基礎最該銘記在心中的介紹，這屬實冒犯。但請相信，我對你的敬意是高于自己的，不會讓你有不愉快的體驗。”

好正經，她是傳說中的騎士嗎？

這現代社會上居然還有注重感情和禮貌的人呢。

閻汐觀察方十三的表情，的確沒有裝模作樣的嫌疑。

那么可以表示她并沒有對自己產生敵意，不是來過問自己的事情的。

“沒關系，繼續你剛才的話題。”

見閻汐回應自己的道歉，方十三的臉上洋溢笑容。

“太好了呢，這種麻煩的事情一般人不會接受的。閻汐小姐，我就委托你來當守衡人，來給這個城市立個規矩。”

不對勁，她是從哪里知道我的名字的？

即便是打聽過，也根本不合理。

閻汐心中滋生出的疑問被方十三又一句話打斷。

“我來解釋下懲戒者身份，你也很清楚這個世界有很多不守新規，不受約束的家伙，一但囂張起來就會讓人頭疼。所以，懲戒者的主旨是威懾和打壓，并不是說要揚名立萬，而是給人一種告誡。當然他們要是過于執著，也可以直接處決掉的，不用負任何的責任。”

聽起來很有誘惑力，也可以用來掩蓋自己喜愛殺戮的真相。

可事實上，擁有這種權威的人大概率活不了多久的。

閻汐也不關心她是否真的能夠實現她所描述的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對于閻汐這樣平平無奇的怯懦人士，或許并不合適。

閻汐拒絕道：“這些描述并沒有你所以為的那么有魅力，我比較適合在人類的范疇當中做一些有益于全體社會的事情。我很愚笨，花費太多的心思和過于繁重的業務太讓人難以接受，你理應選擇更有天賦與才華之人。”

方十三流露不悅，伸出雙手擋在閻汐瘦弱的軀體前方。

此人對閻汐抱有期待，對她的回答失望也是自然。

閻汐小姐實在是過于謙卑，謙卑到令人可憐的地步。

這反倒顯得方十三邀請她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不，這可能嗎？說討厭我我還會相信，你說你和懲戒者不相配，害怕它對你的人生造成傷害和付出代價，不大符合實際。我注意到你的原因就是你所具有他人沒有特點，而這個特點就是你能夠當上懲戒者的依據。這可不是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邀約，這是命中注定，必須要完成的使命。那些經過他人的意見所得出的片面之詞遺忘掉就好了，就當是夜空滑落的星辰。你真實的一面是你所沒有了解到的，而我能夠看到的你是所具備實現這一目的的人，這是絕對不能收回的言語。”

閻汐面色深沉，從她毫無光亮的赤色眼眸中，是方十三認真傾述的姿態。

她從始至終都只是外人罷了，又何必拿著不知練了多少遍冠冕堂皇的詞匯來給樹立她擁有宏大偉志的形象。

和她的父親一樣，利用自己來得到想要的東西。

雖然他已經死了。

答案已經很明目了，繼續咄咄相逼只會破壞夕陽落山時安靜的美景。

好無聊的談話，比在課堂上講的東西還要乏味。

可是啊，仔細想想的話，也有很多類似自己情況的人吧，被欺負之類的。

要是真的當上這個流氓王的話，就能夠以愛與正義的名義拯救他們了。

呵呵，這樣想的話能把自己的人設提高到人見人愛的地步呢。

目的很純粹不就行了嗎？

盡管這是傻到不行的勾當，也能從中得到好處。

利用懲戒者這個身份。

“可以，經過思考過后，利大于弊，也沒有多考驗人的適應能力。嗯...我該干什么？”

方十三已經把邀請函拿出，恭候多時。

都是計劃好的....

她果然是事先調查過自己，知道自己會在哪天爆發，然后再裝成不關心的樣子。

恐怕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閻汐接住方十三手中嶄新的書信，打開后工整的字跡可以看出有多精心。

閻汐沒有那個閑心全部讀完，直接問向方十三：“什么東西？”

“你需要一個更好的學校來提升自身的發展空間，所以我事先給你留了一個名額，和那位校長商量了很久呢。”

“白癡學院？”

“是“驅邪”贊助的學校，據說優秀的人才能夠被篩選上，要是你有這個意愿的話，也不是不行。”

““驅邪”？道士組織的愛僵尸和平協會嗎？”

“是維護秩序的人了，去看看也不會怎么樣的。他們大多數都是個人主義，畢竟都是富家子弟，要好好相處下去啊。”

“如你所愿，還有我父親的事情，你知道嗎？”

“哦，那倒不用在意了，已經清理了現場，你只要換件衣服就能可以了。”

“清理現場？”

“不要小瞧我了啊，這么簡單的任務都完不成的話，我拿什么來讓你信服。收拾收拾東西，我們明天在學校聯絡。”

方十三離開閻汐的門前，走向樓梯。

閻汐面無表情，關上門后走向廚房。

意外干凈的地面上沒有任何的血跡，連同尸體一起消失。

閻汐走向浴室，脫掉全身的束縛。

打開混水閥，淋浴頭噴涌出滾燙的熱水，流淌在閻汐的頭上。

洗漱過后穿上藍色條紋的睡衣，進入自己臥室盤坐在白色的床上。

呆若木雞。

好像還很早呢，太陽才剛落山而已，真的能睡著嗎？

不，應該說除了睡覺之外還能干什么？

沒有任何娛樂設備，在看過已知的所有書籍的情況下，還能做什么？

之前不就是如此嗎？在寂靜的房間里等待著困意襲來。

逐漸閉上疲憊的眼睛，在夢幻的世界里循跡著能夠讓自己愉快的事物。

只能如此沉浸下去。

................

“煦興”，聚集各種名流、才藝出眾的學生。

而有些個例是靠自己的能力進入到這里的資格，靠努力和拼搏換來的一線生機。

而像閻汐這樣的，只會有一種滿不在乎的感覺。

她拖著剛從書店買來的沾滿塵土的紅色行李箱，穿著她洗干凈還有一點血跡的校服。

她身無分文，唯一能夠擁有的是她父親買給她的黑色背心還有他在她生日那天送給她紅色羽翼的發飾。

在他人看來，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可笑之處。

壓抑、苦痛、包含著對自己的懲罰，即使陽光普照，絲毫沒有半點生色。

他們在注意到閻汐時候就立馬把視線避開了，又或是盯著不放，感到震驚。

閻汐不關心這個，她所在意的只有想要達成的目標和前進的方向。

只要不迷茫，就總會有值得去浪費時間的樂趣。

“哦，你好，閻汐同學。”

前方的男子朝自己揮了揮手，她走到他的面前。

在三十歲左右年齡的大叔，干凈的外套下是一張打不起精神的臉。

他手上拿著一張白色的單子，隨后看著閻汐解釋道：“我是你的班主任，一會兒你要到教室來做一個自我介紹。”

閻汐點了點頭。

“這是你的東西。”

他將還未開封的手機遞到閻汐的手里，閻汐捏了把冷汗。

“不，這不是要你還錢的，因為學校有定位系統，還要時刻保持聯系，每個人都是需要的，而且必須時刻帶在身上。就是道具，戰斗時佩戴的道具。”

閻汐打開包裝盒，將手機放在口袋里。

“我的名字是尋子墨，希望能和你有一個較為和平的學期，先帶你去你的宿舍。”

高云聳立的樓房下，站著渺小如蜉蝣的二人。

“我初次見到的時候也有種很夸張的感想，不過這也代表校長對學生們的愛護和疼愛不是嗎？”

尋子墨和閻汐坐上電梯，來到了閻汐的房間的門前，他用鑰匙打開房門，隨后伸手被閻汐拿走。

將行李箱放在床前后走出臥室，鎖好門和尋子墨抵達教室。

~在簡略的介紹過后，閻汐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旁邊的女孩嚴肅地凝視黑板上耀眼的光芒，仿佛將神識都匯集在空曠的墻壁上。

閻汐向旁邊的人問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在經過無數洗禮和彷徨過后，我的名字化為無數的光點分散在世界各地，就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究竟屬于哪一個稱謂。人們通常會用敬畏的語氣來恭維我最初的乳名，華懾，但這仍未是知曉我思緒萬千的詮釋，我還是比較希望人們能夠注重我個人的意念，用我所描繪出那般風起云涌的藝名，神霄，解決我困惑的煩惱。”

“你好，華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