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語突然情緒激動起來
“江岸你什么意思?你為什么不回答我。”
我愣住了“親愛的,我們現(xiàn)在真的不能要這個孩子。”
“那你要我打掉他嗎?”葉語用哭腔把整句話顫抖出來,我第一次從她眼里看到對我的失望。
我緊緊咬著牙齒,不愿意繼續(xù)說下去,我看著這個不大不小的店面。
葉語站起來,惡狠狠地看著我,仿佛我奪走了她的一切。
葉語走進隔間,甩上了門,他不知道我其實有鑰匙,但我仍在外面坐了一夜,而她在隔間里也沒有睡著。
她終于冷靜下來了,答應我去醫(yī)院檢查,而我也做出了讓步,如果真的懷孕了,我們可以考慮把孩子生下來。
但在周末這天我們?nèi)匀淮蟪沉艘患埽路饘⒎e壓的壓力全部釋放出來,悶熱的天氣讓人上了頭,惱怒變得沒有理由。
“你就這樣懷疑我嗎?你還是男人嗎?”葉語大哭著
“怎么?你后悔了?”我的知覺在這一刻全部喪失,說出了這輩子最讓我后悔的那句話
“你當時怎么不知道我是這樣的男人,還來找我?去找你未婚夫啊!”
葉語干涸了眼淚,木訥地站在原地,我渾身發(fā)麻,不等喘息回來便感覺臉上火辣辣得,葉語留下一個紅紅的巴掌印離開了。
從中午開始大雨便滂沱個不停,我本該去找葉語的,工商局的人又找來,徹底封了我的影院,這一刻我仿佛失去了全部,我仍舊沒得到營業(yè)執(zhí)照,我必須在明天搬離這里,底商已經(jīng)租給了一個桌球廳。
傍晚,雨越下越兇,沒有人再在這樣的天氣來看電影喝咖啡了,我開始收拾東西,葉語沒有帶手機,我也無法聯(lián)系到她。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我急忙跑出去,卻發(fā)現(xiàn)是賈子笙。
他穿著一身素凈的灰色西服,身上被雨淋的沒有一絲干處,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留個不停。
“今天看些什么?”
我似乎沒有心情去關心他發(fā)生了什么,他雙眼幾乎瞎了一般得不動彈
“廊……廊橋遺夢吧。”
他明明帶著一股哭腔,卻仍努力擠出一絲微笑。
我坐在房間和他一起看這部片子,終于忍不住
“你怎么這么狼狽?”
賈子笙并沒有看我,面無表情,但我分明看到他的淚水留個不停。
“這部電影你看過很多遍了吧?”
確實我刷過這部電影許多次了,
“弗朗西斯卡和羅伯特的愛情那么好,但她不得不留下來啊。”
清晨吵架的畫面不停在我腦子里回放,突然葉語來找我時的樣子也摻雜了進來,她肆意地跳到我身上,那樣無助,就像今早那樣無助。
“一個女人,她都有這樣的責任啊。”
我突然注意到賈子笙擦眼淚時他的婚戒不見了。我沒有詢問再多,瘋一般地跑出影院,沐浴在暴雨中。
我找遍了附近所有我們曾經(jīng)一起出現(xiàn)的地方,找了不知多久,直到無力奔跑的時候我回到影院門口,賈子笙依然離開了,鎖上了門,我沒有帶著鑰匙,我坐在門口,開始痛哭,視線漸漸模糊,幾乎昏闕。
突然我看到那雙熟悉的鞋子,我順著向上看,葉語披著大大的雨衣站在門口,帽子完全蓋住了她的小腦袋,眼淚隨著暴雨傾落
“我去醫(yī)院了,我沒有懷孕。”
我彈起來緊緊得抱住葉語,說出了那句極不負責的對不起。
葉語委屈地躺在我的懷里咒罵著
“江王八你以后不許和我說分手了!”
生理原因,葉語經(jīng)期不調(diào),我也確實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驗孕棒,但其實是一條,過度的緊張讓她看花了眼睛,我很愧疚,看到葉語不計前嫌地收拾著行李,我不忍地抱住她。
“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我們生下來。”
房東很好,給了我們?nèi)鞎r間搬家,我們在市里找到一棟小公寓,預付了一個季度的房租,第三天我再來拿最后的東西時臺球廳已經(jīng)裝潢好了。
鄰居急匆匆湊過來
“江岸,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人啊?”
我下意識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腦海里極力搜索,給出答案“沒有吧。”
“今上午有個人來找你,穿一身黑,戴著個大帽子,我看不像什么好人,我跟他說你關門了,你小心點啊。”
我想好心的鄰居應該多慮了,應該是賈老師,在我出門時給賈老師打了個電話。
旁邊有個母親帶著一個小孩子,小孩子抱著一個氣球一直吹氣,氣球已經(jīng)遮擋住他全部視線,仍在努力吹氣,母親拍打著他,突然砰一聲響氣球爆炸了,小男孩愣在原地,臉色慘白。
電話沒有接通,我提著行李箱打車離開了。
我們的公寓真的很小,有一個衛(wèi)生間,一個廚房,一個臥室,客廳只能擺一個沙發(fā)和一張桌子,幾個禮拜后終于收拾完,我們躺在沙發(fā)上。葉語摸了一把額頭,突然從我身上彈起來
“我去洗個澡哈。”
我無賴地拉著她“一起洗吧。”
葉語故作嫌棄地推開我“等你買了大房子一起洗。”說罷吐了個舌頭便鎖上了門,這次我沒有鑰匙了。
“租的行不行?”
“總統(tǒng)套房可以考慮。”
我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突然發(fā)現(xiàn)了熱門的本地新聞
“教師遭學校開除。”
樓下評論全部都是為這個老師平反,新聞還發(fā)布了一段視頻,在那模糊的視頻里我仿佛瞄到一個熟悉的臉龐。
很快老師的資料被曝光了
男,二十八歲,賈子笙。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反復揉了又揉,直到視野模糊,什么都看不見。我又拿出了電話撥打賈子笙的號碼,想證明這一切不是真的,或者只是想送上安慰,但電話根本打不通。
葉語裹著浴袍出來,湊了過來,也著實炸了毛
“不可能吧?”
我突然回想起前幾周那個雨天,賈子笙手上的戒指不見了,又回憶起了他看的每一部電影
“他……”
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賈老師了,我們把教父的畫像就掛在本應該掛電視的地方——我們暫時還買不起。
葉語還需要買藥,我們就在藥店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他一扭頭瞟見我們,不等我開口便風一般跑開了。
我們進了藥店詢問剛才的顧客買了什么藥,
“哦,他說家里鬧耗子,買了一包老鼠藥。”
“他……”葉語反應過激,我捂住她的嘴,我知道她想說什么。我和葉語趕緊到學校去詢問賈老師的住址,他極有可能要自殺,或許我們?nèi)ピ缧┛梢該尵鹊倪^來。
我們詢問了幾個人似乎都不愿意提起他,
“怎么打聽那種人?”
終于一個清潔員悄悄領我們到后操場告訴了我們實情。
我和葉語背后都有點發(fā)涼,對視一眼,又嘆了一口氣。
“視頻暴露了,賈老師多好的人吶,怎么會啊,這件事影響挺不好的,你們不要再打聽了。”
我們得到了地址,晃晃悠悠地走著,兩人都低著頭
“那賈老師現(xiàn)在是什么?臭流氓死變態(tài)嗎?”
“當然不是!你知道的。”葉語很憤怒的看著我。
“那別人呢?”或許這個世界對于賈子笙來說,是否還有存活的余地,他才二十八歲,要頂著這樣的罵名過多久。
葉語不管我怎么想,拉著我飛快地跑到賈子笙的住址,這是個蠻高檔的小區(qū)——比我們的要高檔許多。防盜門沒有關,我們沖進去,電梯遲遲不下來,我們便爬上樓梯,才爬了沒幾樓突然聽到一聲慘叫,從上而下掉下一個黑影,什么東西重重摔到了地上。
我和葉語瞬時癱坐在地上,葉語臉色慘白,我渾身毛發(fā)豎起,葉語緊緊抱著我,眼眶發(fā)紅,聲音顫抖著
“那不會是?那是……”
我吞了吞口水,我們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仿佛磁力緊緊吸引住我們,雙腿不聽使喚地站不起來,意識已經(jīng)匆匆趕下樓了,樓下已經(jīng)有了幾陣尖叫聲。
我們不愿下去看,葉語撲在我的懷里哭個不停,我直接打電話報了警,隨著警笛響起,意識漸漸放空,恢復時我們已經(jīng)到公安局了。
“誰報的警?”
我舉起手來,眼睛看著面前的訂書機,葉語靠在我的胸口,我分不清聲音是從哪里傳來的。
面前的警察敲了敲桌子我才反應過來
“你們和死者什么關系?”
“朋友。”
“什么朋友。”
我看著他極不友好的眼神狠狠咬了咬牙
“普通朋友。”
“死者應該是自殺,對吧?死者自殺以前通知你們了?讓你們來收尸?”
“他沒有服毒嗎?我們在藥店看到他買老鼠藥。”
警察若有其事地翻了翻面前的文件
“他給自己的母親服了老鼠藥,”我和葉語都變了臉色“在他體內(nèi)沒有發(fā)現(xiàn),可能怕自殺后只剩母親無法生活吧。”
“他不是有老婆嗎?”
“他老婆早就跟別人跑了,聽鄰居說他們前幾周結(jié)婚紀念日還帶男人來家里,昨天老婆來和他辦離婚手續(xù)的,沒找到他人。”
我的腦袋突然被劈成兩半,我的腦海里彌漫出那電影般的場景,賈子笙西裝革領,本想好好投入到這份感情中,回到家里看到自己老婆在和別人偷情,失望蔓延在他那常期親和的笑臉上,一頭扎進雨中,再滂沱的大雨也沒能熄滅心里不甘的怒火,摘掉戒指不知丟到了哪個下水道口。
我想起來他和我談論的弗朗西斯卡,是啊,哪怕有個那樣的妻子也好,失去家庭,工作,名譽,或許他還有機會的,他只需要找我談一談,再看一看他的電影,就像那鼓起的氣球,但我的影院關閉了,他失去了唯一的閥門。
人是需要釋放的。
“誰是江岸?”
從門口走進來一個協(xié)警,抱著一大塊木板,我們和幾個嫌疑人一齊回頭
“我。”
協(xié)警遞過木板,上面大大地寫著我的名字,警官要我當面拆開
一幅油畫,蒼茫的大海凈得出奇,左側(cè)一顆棕櫚樹包裹著陽光,遠方飛來幾只海鷗,我和葉語穿著婚紗站在海灘擁吻。
葉語的眼淚嘀嗒在裱好的畫布上,我強忍著淚水收起油畫
“我們走。”
我們把畫掛在臥室,躺在床上
“我們每天在干嘛啊老公。”
我長嘆一口氣,比起賈子笙那樣體面,或許我們是活的更好的一方?
“活著吧。”
沒想到葉語真的找到了一個做甜品的工作,但沒做完一周便因為和老板吵架被開除了,我在市里做起英語家教,我沒有學歷,所以只要三分之二的薪水。
我疲憊地回家,突然燈光一閃,葉語買了一個特大的巧克力蛋糕,還給我買了幾件新衣服,今天是我生日。
“你去賣血了啊?什么家庭啊。”
她把自己的表當了,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是她父親送她的,我知道不菲。
“我交了半年的租子了。”
她點好了蠟燭,我看了看她的眼睛
我把她摟在懷里
“你真傻,你不必這樣的。”
“你也不必啊。”
其實,我們都必須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