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石燕子劉強一家,石若拉著郝大偉,讓他拿換洗衣物。石若帶著郝大偉到后屋廚房旁邊的洗澡間洗澡。石若怕郝大偉不會使用家中的淋浴設施,還一一解說著。郝大偉對于這些哪有不會的,只是看著石若的樣子挺可愛,挺好看的,才挖空心思的問這問那,拖延時間。
石若回過味來,看見郝大偉站在一邊,打量著自己,借著酒勁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于是趕緊怕跳了出去,關上門又留出一條縫來說:“臟衣服就放旁邊的那個紅色的盆子里,浴巾用那個架子上的粉色的。”
石若走開了,郝大偉才冷靜下來。他這才開始真正的打量洗澡間的設施。一般來說,農村的洗澡間兼具洗浴、洗東西兩項功能。在靠近門相對干燥一些的地方有一臺甩干機,靠墻還放著兩個很大的塑料盆,這是用來洗衣服、洗床單被罩,還可用來坐浴。甩干機另一頭還有搓板和棒頭。甩干機對面是一個簡單的洗臉臺,上面擺放著漱口杯,牙刷等洗漱用品。
熱氣蒸騰,在浴霸黃色的燈光中跳舞。看來這太陽能熱水器效果不錯,在冬日里都能將水加熱到72度。霧氣昏黃,那條粉色的浴巾令人遐想。
“還是留了下來,就好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手將自己推到了這里。”
洗完后,他拿下那條粉色的浴巾,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好像與早上進石若的那間出租房的時候聞到的味道差不多。他不由得再一次心神一蕩。因為他可以確定這條浴巾一定是石若的,而且應該還是她最近用過了的。他無恥的將頭埋進浴巾里,深深的吸了口氣,卻不小心腳下一滑差點兒摔倒。
“你是要找什么東西嗎?”石若聽到里面動靜不小,便開口問他。
郝大偉一聽石若居然在外面沒有走開,心中萬分驚訝,旋即又明白了石若的用意,她應該是怕他需要她的時候找不到她,所以才未曾走開,于是感動不已。
“你不會是在偷看我洗澡吧?”
“哪有哪有,你洗快點兒,別感冒了。”
“別走啊,我馬上就好,已經在穿衣服了。”
郝大偉穿上羽絨服立馬打開門,石若未等霧氣散去便紅著臉進來關上浴霸燈,端起裝臟衣服的盆子。
“臟衣服你不用管了。”說完便將郝大偉往外面推。
“你別推啊,地上滑。”石若才停下來,郝大偉卻把著門框不肯離去,“衣服交給你了,但是你得獎勵我一下。”
石若臉更紅了,又開始使勁推他出去,郝大偉見不能得逞,只能退而求其次,急道:“抱一下總行吧。”
果然石若站住了,郝大偉趁機張開雙臂,將站得僵硬筆直的石若擁入懷中。突然,外面過道上傳來一聲提醒的咳嗽聲,讓他們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瞬間彈開。原來是石葉銀過來看看石若還有多久可以去上墳,沒成想看到了這一幕,直接走又不能,他人老成精,哪能不明白年輕人的花樣。
郝大偉立刻從洗澡間里退出來,尷尬的喊了一聲:“石叔,您……”
“我來看看若若還有多久,我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爸,我把這幾件衣服洗完了就可以去了。您等我一會兒。”
“好,那我們去外面等你啊。”
說完往外面走去,郝大偉只得跟上。
“大偉啊,我們這里農村條件有限,不太習慣吧。”石葉銀一邊走一邊抽著煙。大偉跟在老人身后,感覺有些嗆人。
“石叔,都挺好的,沒有什么不習慣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我家的小丫頭啊,從小到大我們最寵她了,但也虧欠她最多。家里那么重的負擔,都壓在她的身上。你看看這新裝修的房子,全都是她出錢張羅的,說是要讓我們和她二姐住得更方便,更舒服一些。”老人說得很慢,提起他的小女兒的時候臉上浮現出驕傲的神色。老人走得也很慢,但是說話間也不耽誤他抽煙,眼見手中的煙只剩下最后一點點了,他猛吸了幾口,似乎是不想浪費哪怕一根煙絲,煙霧尚未從口中吐出,卻猛烈的咳嗽起來。
“叔,您這煙……”郝大偉見狀,想說你得少抽點兒煙。但感覺現在不是勸說這個的好時機,只是說:“那是石若孝順,心中總想著你們。”
走到外面的打谷場上,石葉銀抓起墻角的竹掃帚開始清掃燃放煙花爆竹所產生的垃圾。
“你也看到了,我家里的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咱也實話實說,給你交個底。我,還有她媽,她二姐身體都不好,特別是她二姐幾乎是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不?”也許是掃地費了力氣,石葉銀又開始咳嗽,咳嗽使得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掃帚。他彎著腰扶著掃帚咳嗽,直到咳利索了才能將背站得直一些。郝大偉剛想說些什么,沒想到石葉銀卻從口袋中摸出了一盒煙,還抽出了一根遞給郝大偉。
“謝謝石叔,我不抽煙的。”
“真是好孩子,不抽煙好啊,若若也老是勸我戒煙,幾十年了,我是戒不掉了,咳……你看,又咳起來了,越咳越想抽。”石葉銀干脆就倚著掃帚,渾濁的眼睛望向遠方。
“叔,您的意思我懂。我喜歡若若,這些困難我愿意和若若一同去面對。”
“你也說了,這是困難,最終這些困難……我今年快70了,琴琴才33歲,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撐幾年……主要是她基本上沒有一個人過活的能力,原想著給她招個女婿,讓她以后有個依靠。沒成想,那小子堅持要離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老人眼中充滿了悲哀和愁苦。
“石叔,您就把心放肚子里,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需要我盡的責任我一定擔當起來。”郝大偉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承諾才能讓老人信服。
“您真是的,大過年的,您說這些干什么?二姐我會管她一輩子。”石若紅著眼睛,含著淚水,端著剛剛洗好了的郝大偉的衣服站在了門口,顯然是聽到了剛才他們的對話。她有些責怪父親逼著郝大偉現在就表明態度,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她原本打算等到以后再與郝大偉慢慢商量來著。現在提前擺到了明面上,而郝大偉能作出那樣的承諾,那就等于答應了以后會照看二姐。她很感動,又很內疚,她覺得有些對不起郝大偉。她麻利的曬好衣服拿起父親身旁的掃帚。
“您去歇著去,我來掃。”
“好,爸爸是怕你……”石葉銀話沒說完,但是那個意思郝大偉是明白的。
“叔,您放心,我絕不會再讓石若受哪怕一點點委屈。”郝大偉有點兒心急,口不擇言,但是話中言外之意石若卻是聽懂了。她使勁掐了一下郝大偉,然后開始用掃帚清掃地上的垃圾。
石葉銀見狀便走開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他也是有私心的。都是他的孩子,她不愿意看見哪一個受一點兒苦。但是,他能怎么辦,他已是風燭殘年,大女兒又指望不上了,她能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再讓他操心已是邀天之幸了。他只能有這種方式來保證二女以后的生存問題,他只需要得到一個承諾,具體他走了以后會是怎么樣,他已經無法再管了。盡人事,聽天命,只是這樣太對不起小女兒了,將擔子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可能讓她一輩子喘不過氣來。那能怎么辦?又哪能這么辦?他只得用“我也沒有辦法”來安慰自己。他希望小郝這個孩子是真心對若若的,也希望能有一個人幫她分擔。這些說完了,他又感到后悔了,這是小女兒唯一一次帶男孩回來,如果接受不了一拍兩散了可該怎么辦。再轉念一想,如果真接受不了,好聚好散還來得及。雖然很殘酷,但是成年人的世界哪有簡單兩字。那些什么公主,王子,霸總啊都是童話。只有真正相愛的人一起負重前行,彼此包容才能將殘酷的現實活成詩。
石若將用完了的掃帚倚在菜園子的竹籬上,這竹籬是用她們家屋后竹林里的竹子做的。上面還殘留這許多藤蔓,已經枯萎了,輕輕一折就斷了。
她長吐一口氣,現在的她覺得有些對不起郝大偉。畢竟他們倆還沒咋的就強加如此大的壓力給他,是不公平的。她害怕,她剛剛才品嘗到愛情的甜蜜,她害怕得而復失,恐懼空歡喜一場。她害怕,她塵封已久的心扉才開了一角兒,她害怕他揚長而去,恐懼著就此情斷訣別。她木然的站在掃帚邊,淚水在眼睛里打著轉兒,她希望郝大偉能夠不介意自己的原生家庭,現在的她渴望能與郝大偉雙向奔赴,更憧憬著未來幸福的生活。現在的她就像一個罪犯,在等待著審判長的最終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