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禾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張楠頭上,那張總是掛著自信笑容的臉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他后退半步,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
“許禾,你好大的口氣。”張楠刻意提高了聲音,讓鋪子內外的人都能聽見,“我不過是路見不平,看不慣你仗勢欺人的做派。”
鋪子外圍觀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星兒緊張地拉了拉許禾的袖子,小聲道:“小姐,這么多人看著呢……”
許禾輕輕拍了拍星兒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擔心。她太了解張楠這種人了——自以為是、好面子,卻有些沖動。
在現代社會,在網絡上,這種人她見得多了,對付起來不說游刃有余,也是有些辦法的。
“張公子,”許禾不慌不忙地走到鋪子門口,聲音清亮得足以讓每個人聽清,“你說我仗勢欺人,那請問,我仗的是誰的勢?欺的又是誰?”
張楠一時語塞,他本想借機打壓許禾,順便在同行書生面前顯擺自己的正義感,順便敲打敲打許禾,沒想到許禾會如此直接地反問。
“這……”張楠眼神閃爍,“你克扣掌柜工錢,還威脅要送他去見官,這不是仗著許家的權勢欺壓百姓是什么?”
許禾差點笑出聲來,這個張楠,連情況都沒搞清楚就來打抱不平,真是蠢得可以。
趁掌柜的不注意,她轉身從柜臺上拿起一疊賬本,嘩啦一聲抖開在眾人面前。
“諸位請看,這是綢緞莊三個月的賬目。這位'可憐'的掌柜,上個月私自將三十匹上等云錦以七折價格賣給了錦繡閣,中飽私囊一百二十兩銀子。”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呼。一百二十兩,足夠普通人家兩年的開銷了。
“不僅如此。”許禾往前翻了翻,繼續道,“他還虛報損耗,每個月至少貪污二十兩銀子。三個月下來,總共貪墨了將近二百兩。”
她轉向臉色慘白的掌柜,聲音不疾不徐:“我說的可有半句虛言?”
掌柜的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二小姐饒命!小的……小的一時糊涂……”
張楠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身后的幾個書生已經開始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其中一人小聲道:“張兄,看來是我們誤會了……”
許禾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平靜地對掌柜說:“我剛才已經給了你選擇。補齊虧空,離開許家,這事就此揭過。否則……”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街角的方向——那里正好有個巡街的衙役經過。
“我補!我這就補!”掌柜連滾帶爬地進了里間,不一會兒捧出個布包,“二小姐,這是一百八十兩,剩下的...剩下的我明日一定送來!”
許禾接過銀子,掂了掂:“記住你說的話。”然后對星兒使了個眼色,“去請賬房先生來,今天開始重新盤點庫存。”
星兒應聲而去。圍觀的人群見沒熱鬧可看,也漸漸散了。只剩下張楠還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許禾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轉身就要進內室查賬。張楠卻突然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許禾,你變了。”
這句話讓許禾腳步一頓,她轉身,挑眉看著張楠:“哦?”
“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張楠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你從來不會這樣……強硬,這樣……得理不饒人。”
許禾心中冷笑,以前的許二小姐確實是個軟柿子,被張楠和許煙拿捏得死死的。
可惜,那個懦弱的許二小姐不知道去哪了,現在站在這里的是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
“張公子,”許禾慢條斯理地說,“人都是會變的。特別是當她們發現,某些人根本不值得她們溫柔以待的時候。”
張楠像是被刺痛了一般,臉色更加難看:“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許禾轉身欲走,卻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頭補充道,“對了,麻煩轉告我那位好姐姐,她的繡花鞋還落在錦繡閣后院呢。若是被有心人撿去,怕是不太好。”
張楠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他不知道許煙是不是真的落下了繡花鞋,但許禾說得這么篤定,八成是真的。
不,不會,許禾愛慕他到了骨子里,她不會放得下他的。
許禾不再理會他,徑直進了內室。
內室里,許禾長舒一口氣,對付張楠這種人雖然不難,但著實惡心。
不一會,星兒帶著賬冊進來,許禾揉了揉眉心,開始翻閱。
綢緞莊的問題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除了掌柜貪污,庫存也有大量虧空,許多高檔布料不翼而飛。更糟糕的是,有幾筆大額交易記錄明顯是偽造的,涉及的金額足以讓整個鋪子倒閉。
這鋪子原先是母親沈氏在打理,怎會任由其經營至如此?難道有什么隱情?
無論如何,母親將這幾間商鋪交給她,那她必須想辦法經營好了。
“看來得好好整頓一番了。”許禾喃喃自語。
正當她埋頭查賬時,星兒急匆匆地跑進來:“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帶著柳姨娘去找老爺告狀了!說是您欺負她,還……還污蔑她與張公子有私情!”
許禾手中的筆一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來得正好。”
她合上賬本,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星兒,你去永寧侯府跑一趟,告訴王大人或王夫人,就說許禾有事請他們幫忙,權當抵了昨日的事。”
星兒一臉茫然:“小姐,這是什么意思?”
許禾神秘地笑了笑:“你只管去說,他們自然懂得怎么做。”
許禾回到許府時,正廳里,大房的人都到齊了。
大老爺許昌盛和大夫人沈氏端坐在主位,許昌盛臉色陰沉,沈氏臉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柳姨娘站在一旁抹眼淚,許煙則紅著眼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父親,母親。”許禾規規矩矩地行禮,仿佛沒察覺到廳內凝重的氣氛。
蕭晴則松松垮垮地站在一邊,低垂著眸子,絲毫不擔心的樣子。
“禾兒!“許昌盛的聲音有些冷,“你姐姐說你在外污蔑她與張公子有私情,可有此事?”
許禾故作驚訝:“姐姐怎么會這么想?我只是提醒她,她有東西落在錦繡閣后院了,若是被人撿去,有損閨譽。”
柳姨娘立刻尖聲道:“你聽聽!這還不是污蔑?煙兒根本就沒去過什么錦繡閣后院!”
許煙也哭得更兇了:“妹妹為何要這樣害我……我平日待你不薄啊……”
許禾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個繡花荷包:“那這個荷包,姐姐可認得?”
她故意告訴張楠,許煙落下的是繡花鞋,但其實是荷包,為的就是讓許煙自投羅網。
這不,魚兒蹦噠著要上鉤,攔都攔不住。
許煙怔愣,不是說繡花鞋嗎?她的繡花鞋沒丟,所以她才敢告這一狀。
她的哭聲戛然而止,那個荷包是她親手繡的,上面還有她的閨名。
“這……這怎么會在你那里?”許煙的聲音開始發抖。
“張公子不小心掉的。”許禾微笑道,“昨日在錦繡閣后院。”
廳內一片死寂,許昌盛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柳姨娘還想說什么,卻被沈氏一個眼神制止了。
“煙兒,”沈氏的聲音冷得像冰,“你可有什么要解釋的?”
許煙面如死灰,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然而,柳姨娘此時掐了掐許昌盛,示意他為許煙說話。
許昌盛輕咳一聲,道:“其中定然有什么誤會,煙兒不是那樣的人,這件事我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