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衛著急回家。

等人都走老遠了，身后才傳來王大娘的客套聲，“小衛啊，不吃過晚飯再走？”

“不了，我得抓緊時間給爺爺打點酒、再買點下酒菜回去。”

“嘿，還挺孝順的...這孩子！”

王大娘一邊看著周小衛遠去的背影，一邊喜滋滋的從兜里掏出個紅包。

原來。

喜得貴子的武包工頭，除痛痛快快付掉了28塊8的買藥錢之外。

人家額外還包了個2塊4毛錢的紅包給王大娘，算是‘沖喜’。

沾著口水數著錢。

一下子就賺了7塊2毛錢的王大娘，喜不自禁的咕嚕一句，“這周小衛，以前我還沒咋注意，現在咋越看越順眼了呢？”

“人家小衛，人本來就挺好的。”

韓秀媛不知啥時出現在她娘身后，“只不過，是娘你一直在嫌人家...”

“去去去！老娘嫌他是鄉下人...又咋了？真正的城里人，還嫌我們這些街里人土里吧唧的呢...轉窩子哈巴狗看不起土狗。

純京巴又看不起雜種哈巴——連狗都會分三六九等，不就這世道么。”

輕輕推一把自家好似有點不對勁的女兒，再看一眼，放在凳子上的那個荷包蛋碗。

王大娘一時氣結！

伸手準備把碗舉起來...里面畢竟還剩著一點點紅糖水，碗沿還粘著些醪糟。

可當著自家女兒舔別人吃剩的東西，臉面多半有點不好看！

只得狠狠把碗‘哐當’墩回凳子...

氣的王大娘咬牙數落韓秀媛：“他周小衛算啥貴客？你咋還煮紅糖荷包蛋來招待呢？

哎我說媛媛，老娘只是隨口夸他一句而已，你可不能當真！周小衛再好看，能當飯吃？

再說了...咱街面上條件好的男人又沒死絕，干啥要下農村去受苦？”

韓秀媛與她娘對話，周小衛不知道。

此時的他，正忙著去買東西呢！

今天賺了24塊錢。

既然有這么大一筆收入，那也也得讓自己的家人，一塊高興高興才行！

行孝要及時，切莫欲孝而親不待。

原本。

拿著錢去食品站的鮮肉門市，買上幾斤肥汪汪的五花肉，然后讓一家人美美吃上一頓回鍋肉。

吃剩下的油，還能用來煮面。

這才是最佳方案...只可惜，食品站鮮肉門市買肉，不僅要肉票。

而且都這個點兒了，人家門市上早就沒肉了！

于是周小衛來到供銷社‘糖煙酒門市’。

本來人家到點就要下班，正在那里扣門板。

但耐不住周小衛的糾纏，門市負責人只好讓他進去，挑選了一瓶【瀘州大曲】。

花掉2塊6毛3。

這個時期的瀘州大曲，其實名氣比五糧液大多了，所以周小衛就買了瓶好酒，用來孝敬孝敬自家的爺爺。

提著酒，周小衛快步趕到‘五里鋪國營飯店’。

這家街道上最大的飯店。

包廂多半都是公社干部，‘七站八所’那些單位干部聚餐、打平伙的場所。

而外間的散座。

除了居住在街上的一些普通居民，偶爾會帶著家人親戚，來下館子打打牙祭之外。

很多時候。

飯店大堂里會坐滿了三三兩兩的二流子、小地皮、小混混，在那里劃拳行令、大呼小叫的。

搞得烏煙瘴氣！

而那些前來飯店就餐的普通顧客，經常稍微一個眼神不對，說不定就會招來那些小地痞、小混混們的圍攻。

不過，周小衛對此倒不擔心。

只因前一世的自己，在沒被抓進去之前，其實也是一個公社街面上的著名街溜子。

經常在街上瞎溜達。

用吊腳樓村、那些鄉親們的話來說就是：別人是有事才趕趕場，而周小衛這家伙，是沒事也得場場趕。

哪次趕集都少不了他！

說白了，還不是借趕集，好逃避到地里去干活唄...

等進入飯店。

國營飯店里面的墻壁上，倒是沒寫“不準無故辱罵、毆打顧客”的標語。

只有兩條很簡單的宣傳口號：

【為G命而做飯！】

【飯香菜美，熱情為廣大工農兵群眾服務！】

來到高高的開票臺前。

國營飯店今天所供應的菜品，全都寫在開票臺后面的黑板上。

時蔬炒肉片（絲）：6吋盤，5毛8。

黃豆紅燒肉：小碗，7毛3

魔芋燒鴨子：小碗，5毛7

混合油爆炒素菜：2毛/大份

麻婆豆腐：8吋盤，2毛3/份

韭菜炒雞蛋：1毛8/顆

番茄雞蛋湯（1顆雞蛋）：2毛5/盆

二級粳米雙摻飯：4分錢/兩

據周小衛的記憶所知：這個時期在鴿子市場上，品質普通的大米售價在3毛2一斤。

如果有糧票，去糧站的門市上買二級梗米，大概是1毛7一斤。

要是這樣算下來...其實這家國營飯店的毛利潤，真還不低！

走到開票臺前。

整個鄉鎮上唯一的大胖子、以媚上欺下而著稱的飯店負責人錢胖子，懶洋洋的抬起眼瞼，“處理的油條、油炸粑...沒了，想買明天趁早！”

這家飯店不但賣午餐晚餐，而且還賣早飯。

而早上的油條或者是綠豆油炸粑，做的太多，一時半會沒賣完的話？

飯店就會低價處理。

更因為買這種處理貨，是不需要糧票的，所以很受城鄉居民的歡迎。

周小衛開口，“豬頭肉多少錢一斤？給我來上二斤。”

“二斤？”

錢胖子顯然吃了一驚！

只因巴蜀人買這種涼拌菜，多半都是切二兩、三兩的。

很少會有人，敢用‘斤’來作為計量單位。

于是。

這死胖子再次投向周小衛的眼神，立馬就不同了...這次多少有點像人看人的樣子，而不再是狗看人。

“那我得看看，恐怕不一定有二斤。”

顫顫巍巍站起來，整個椅子嘎吱嘎吱直響。

只見他把脖子使勁伸長，隔著柜臺看了一下涼菜玻璃柜...只可惜，這家伙壓根就沒脖子。

“還剩點豬翹嘴兒，一點點核桃肉，看樣子應該不到兩斤了吧？同志你確定要嗎？”

豬頭肉最受歡迎的部位，其實是緊貼著耳根那一塊，沒別的原因....因為那里最肥。

“都給我稱上吧。”

周小衛掏錢開票，“還有鹵豬蹄兒嗎？也給我來上兩根吧！”

結果稱下來，豬頭肉一共只有一斤半。

1塊4毛錢一斤。

買豬頭肉花掉周小衛2塊1毛錢，兩根鹵豬前蹄，7毛5一根，花掉1塊5。

這次買酒買肉，總共花掉周小衛6塊2毛3分錢。

再加上先前買了包紅梅香煙。

至此，周小衛兜里就只剩下17塊4毛1了。

勉勉強強夠去一趟省城的來回路費，但卻沒了路上吃飯、或者是買水喝的錢。

不過...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在里面深造了8年，渾身都是歪本事的周小衛，真還不擔心自己在路上，會弄不到一口飯吃！

喜滋滋的提著酒肉。

周小衛趕緊轉身往家里跑...現在這個時期，路上可不太平。

很有可能好好走著走著，背后忽然就來一根大木棒子...像自個兒這種靠智商混飯吃的，遇到只會動粗的棒老二？

再聰明的腦袋，也頂不住棒子使勁兒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