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媛笑起來很甜，只是命太苦。

她家只有姐妹三個，長的一個比一個漂亮，但因為家里沒男孩，所以三姐妹打小就缺乏兄弟的貼身保護。

這就導致三姐妹在上學、放學的路上，被社會上的小混混騷擾的事，時有發生。

又因82年，世道確實有點喧囂。

因此韓秀媛自打有次、被街里的大地痞嚴重騷擾過一次之后？

成績本就不好的她，便索性直接從高二輟學，從此就留在家里一邊幫著干點家務。

一邊等著別人給她介紹對象。

這個時期。

普通人家家的女子，多半都是這種待遇：先念書，等到念完書，如果沒端鐵飯碗的爹娘崗位可頂替、或者不是干部家的女兒？

那就只能當個處處遭白眼的“待業青年”了...

而城鎮里的年輕人，又不甘認命。

那該怎么辦呢？

好在女人有兩次機會：如果選擇不了一個好出身的話，那還可以通過婚姻去改善自己的處境。

所以韓秀媛就只能靠嫁人、以圖來個逆天改命了。

她最開始談的那個男朋友，是電管站端鐵飯碗的。

只可惜。

媒婆介紹她倆認識三天不到，那個電工在給變壓器合閘的時候，他120斤的體重，終究還是沒能扛住380伏的電壓考驗。

結果...糊了。

不久之后。

別人又給韓秀媛介紹了第二個對象，這次是個開大卡車的，屬于這個年代最受歡迎的‘八大員之首’。

牛皮的很！

結果，雙方認識還不到一個月。

別的駕駛員，確實牛皮。

而韓秀媛那位對象，則屬于真牛皮...他居然敢酒后騎著‘幸福250’偏斗摩托車，去和電線桿頂牛。

結果，電線桿子沒事。

真牛皮壞了...

自此以后，就再也沒人敢給韓秀媛介紹相親對象了。

街坊鄰居都在私下里說：

韓秀媛的命啊，就像冬天里的冰碴子...那是邦邦硬！

人長得很漂亮，人生境遇卻一地雞毛的韓秀媛，獨自在廚房里燒開水。

周小衛則搬過凳子，坐在門廊里的陰涼處，百無聊賴的想著心事：

重生回1982年。

自己只知道那個包工頭，他家喜添新丁就在今年夏天，但具體是哪一天，咋能記得住？

不過。

藥丸肯定是能賣得出去的。

只因求子心切的伍包工頭，他這些年在購買各種偏方、在拜各路菩薩方面，已經不知花出去多少冤枉錢了。

現在讓他再掏點小錢、買上這么一粒所謂的神丹妙藥。

對于病急亂投醫的武包工頭來說，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再加上有退款承諾，又有王大娘的那根三寸不爛之舌？

所以，這次的藥丸肯定能順利賣出去...對此，周小衛倒是很有信心。

只是時間不等人。

自己要想盡快去省農科所，弄點良種桑樹枝回來做嫁接這事兒，肯定得提早進行。

越早越好！

只因弄回來的桑樹條，還需要20來天的培育期，才能培植出更多的桑樹條、才能拿出去進行嫁接賺錢。

所以周小衛得趕緊掙到路費、得趕緊啟程才行。

時間就是金錢，真真耽擱不起呀！

正想著。

身后傳來一道溫溫柔柔的聲音，“小衛同學，小心...燙。”

扭頭一看。

只見韓秀媛，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醪糟雞蛋過來了，“喏，我給你放在板凳上，有點燙，你得慢慢吃。”

原來在巴蜀地區。

平常大家伙嘴里所說的‘燒開水’，其實就是去煮醪糟雞蛋...

在這個時期。

若去誰家做客，主人家能端出一碗醪糟雞蛋來招待的話？

這應該就算是最高禮儀了。

而今天，自己居然能享受到如此禮遇？韓秀媛此舉，倒是讓周小衛有點意外。

以前因為自家爺爺，在韓秀媛家的屋檐下擺攤補鍋。

所以周小衛也曾來給爺爺送過東西、也曾和韓秀媛有過交集。

但那時。

韓秀媛對自個兒雖說很客氣，但也確實談不上有多熱情...屬于普通同學之間的正常交往而已。

何曾享受過醪糟雞蛋...而且還是兩顆？

“看我做什么呀？”

見周小衛滿臉詫異的看著自己，韓秀媛俏臉一紅，“趕緊吃呀！我臉上又沒雞蛋...咯咯咯！”

今天連著奔波了大半天。

此時的周小衛也有點餓了，當下也不客氣，一邊吃著雞蛋，一邊與韓秀媛閑聊。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眼看就到了下午5點。

而此時的街道上，因各機關企業的干部職工們下班、學生們放學，此時已變得越來越熱了。

迎著夕陽。

勞累了一天的男人們，提著鋁制飯盒，三五成群一邊抽著煙一邊閑聊著，慢慢吞吞往家里走。

而女人們則提著菜籃子。

里面裝著或是一塊豆腐、或是一把空心菜，行色匆匆的忙著回去給老人、孩子們做飯。

小學生們在巷道里嬉笑打鬧，你追我趕。

閑來無事的老頭們，則搬出馬扎、拿出心愛的收音機，趁傍晚天氣涼快，各自坐在自己家門口開始聽評書...

眼瞅夕陽西下，該做晚飯的點了。

放學回到家的韓秀媛妹妹問，“二姐，媽呢？”

“媽...”

“生了生了！”

還沒等韓秀媛把話說全，墻壁拐角處，閃出王大娘的干瘦身影...好似剛剛干了壞事回來的幽靈。

只見她滿臉興奮，“生了生了，武包工頭家的婆娘剛才生了...是個帶把的！”

韓秀媛好奇，“媽，遠房表哥家生孩子，又不是你接生的，興奮個啥子嘛？”

“去去去！”

王大娘使勁擺擺手，“老三回屋寫作業，你還不趕緊去做飯，想要餓死老娘啊？”

趕走自家兩個女兒。

滿臉放光的王大娘，將尖尖的嘴唇湊近周小衛的耳根，“嘿！別說...小衛你這藥啊，還真靈！

武包工頭婆娘，剛把那顆觀音送子丸吞下去，噎得她差點背過氣去！我正跟他抹胸口、害怕她就此一尸兩命呢！結果...你猜怎么著？”

差點把包工頭的婆娘給活活噎死？

周小衛難堪撓撓頭：大意了啊！

自個兒當初，就應該把那藥丸做小點的，還能節約三分錢一顆的成本呢！

“結果，結果，被這么一憋...他婆娘的羊水當場就破了！”

興奮的像只猴子的王大娘，舔吧舔吧嘴唇，唾沫星子和著聲音直往外冒：

“然后我上前幫忙，和她男人一塊把婆娘送進產房...嘿！前后不到10分鐘，‘吧唧’一聲就生出來了！比老母豬下崽都快。”

“喏，原本我還打算收著這些銀元和懷表，作為你的保證金。”

王大娘家懷表和袁大頭，一把塞回周小衛的挎包里。

“現在，人家武包工頭已經生下了兒，這東西就當然用不著了噻。還有，這是他買送子丸的錢...屬于我那份已經扣除掉了，小衛你數數，這是24塊整。”

伸手把錢放進挎包。

周小衛道了聲謝。

然后告誡王大娘“假如有周家人問起，就讓王大娘承認與周小衛合伙搞桑樹嫁接”這買賣。

王大娘雖不懂什么是‘良種桑樹嫁接’？

但身為一個老生意人。

她也能理解周小川此舉，這是為了掩蓋、他自個兒今天賺的這筆錢的來源！

和聰明人之間談事兒，就是這么簡單：一點就透。

事情談好，隨后周小衛轉身便走...

身后傳來王大娘有點誠意，但顯然不多的挽留聲，“小衛啊，不吃過晚飯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