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車的發動機已經啟動。

售票員用票夾子，站在車門口使勁拍打著車身，“發往省城的班車馬上就出發了啊！需要上車的同志，請抓緊時間！”

那兩個卷卷毛婦女，眼瞅班車就要走了？

臉上略顯焦急的她們，趕緊湊到周小衛面前問，“小兄弟要票不？保真，便宜點給你！”

周小衛扯過其中一張，讓車上的售票員看過之后...這才以原價買了兩張車票。

因為周小衛知道：

等到班車馬上就要發車的時候，這些黃牛如果再不把票脫手的話，那可真就砸在她們手里了！

哪還敢加價？

而先前的時候，有人從黃牛手里買到了假票，為啥他們不去找售票員看呢？

其實這些售票員，他們和那些黃牛并不是一伙的。

只不過。

大家都是靠車站、靠班車混碗飯吃。

即便是班車上的售票員，他也不能把事情做絕，不能斷了黃牛們的活路。

否則的話...容易挨刀子！

所以先遣黃牛在那里賣假票的時候，班車上的售票員，是不會幫著鑒定真假的...

即便有乘客上當了，去找他看看？

售票員也會有100個理由，推脫自己忙著呢、或者是直接下車走人。

從而變相拒絕鑒定車票真假。

而現在周小衛買的票...這個不一樣，因為售票員知道那是真票！

順利買好平價車票。

那位姑娘果然如約去買了兩支冰棍...她自個兒吃的是糖精冰棍，才賣5分錢一根。

而遞給周小衛的，卻是“娃娃頭”雪糕。

那得2毛錢呢！

將雪糕叼在嘴里，還別說...這不花錢的東西，它就是香！

等到上了車。

破舊的班車‘吱吱呀呀’駛出破破爛爛的縣城，來到黃土漫天的國道上。

一路火花帶閃電的，往蓉城方向駛去。

這個時期的班車可不帶空調。

天氣炎熱，大家伙就只能靠開窗散熱，車廂里汗臭味，狐臭味，腳丫子味。

連同那些老煙槍、使勁抽旱煙的氣味兒，極其嗆人！

“嘔...”

坐在靠窗處的那位姑娘想吐，周小衛問，“怎么，暈車？”

“不，不是。”

姑娘捂著自己的嘴，甕聲甕氣的回道，“前面那個大姐身上，有...那種味，再加上旁邊那個大爺抽煙，實在是嗆人...”

前面那位大姐身上有狐臭味，時不時的迎著風吹過來，確實讓人聞著很難受。

跟黃鼠狼放屁似的！

再加上那個老頭抽的旱煙威力大，跟核武器似的...哪能受得了？

甚至就連周小衛自個兒，都有點反胃...

于是周小衛猛地站起身，“車廂里抽煙，罰款5元！”

這聲炸喝來的突兀，嚇的那老頭手一抖，手上的汗煙‘噗’的一下掉在他草鞋上。

忙不迭的直跳腳！

甚至就連倚靠在車廂門口抽煙的售票員，也冷不丁的嚇了一大跳！

正準備把他手里的香煙滅了，忽地又回過神來：媽的，老子才是這車上的工作人員，我滅個屁呀！

車廂里的其他人，抬頭看看人高馬大，穿的像是個混混的周小衛一眼...沒吭聲。

——這年頭出門在外，別看他們平常在窩里有多橫，但一旦出門了之后，個個多半都像乖寶寶似的。

就像半路上。

如果遇到有人持刀上來、問大家要點零花錢的時候？

周小衛敢拍著胸脯保證：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絕對沒一個人敢站出來吭聲！

甚至還有報道說。

一群小混混竄上客車，把一位小姑娘拉到后座上...就這，照樣沒一個人敢站出來制止！

窮的怕橫的，橫的怕混的，混的怕不要命的。

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寧死道友，別死貧道...才是這些家伙的最高信條。

制止住了抽煙的人。

重新坐回座位上，周小衛開始閉目養神，默默忍受這漫漫旅程...

車廂搖晃的厲害，氣溫也越來越高，越來越熱。

慢慢的。

坐在靠窗位置的姑娘，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把她的頭搭在周小衛的肩上打盹。

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

似麝、如蘭，幽幽浸潤著周小衛的心脾...讓人有一種難得的安寧與祥和。

車輛不知行駛了有多久。

忽地一陣猛烈顛簸，把昏昏欲睡的周小衛，和那位姑娘一起搖醒。

“到地方了，到地方了，大家下來吃飯啊！”

售票員把車門打得開開的，“都快點，別磨蹭！該解手的解手，該去吃飯的吃飯！”

睜眼一看。

原來卻是一個位于荒郊野外的院子，院墻修的老高，院門全是用鐵條焊接而成。

門口還拴著兩只大狼狗，白牙森森、目光兇狠。

仿佛隨時都會撲上來擇人而噬...

車廂里有抱著孩子的婆娘，膽膽怯怯的問，“售票員同志，我不餓，能不下車嗎？”

“不行！”

售票員的回答如尖刀般鋒利、冰冷，“全體下車！誰要留在車上，到時候要是丟了東西...算誰的？”

“司機同志，我自己帶著煮雞蛋，能不下去嗎？”

售票員不溫柔，駕駛員只會更兇：“不行！必須下車。”

原本坐在靠窗位置的姑娘，她也不太想下車。

但被周小衛輕輕拉著手，“走吧，敬酒不喝的話，待會兒就該輪到上罰酒了。”

等到全車人下車，駕駛員把車門鎖死。

然后便和售票員有說有笑的，接過飯店老板遞上來的兩包煙，這兩家伙一頭扎進包廂里，肆意享受免費美食去了。

跟隨著周小蔚下車的姑娘，顯然有點害怕。

“這里的人好兇，而且這里的東西好貴！連上個廁所都要一毛錢，而且還不給紙...”

通過交談。

周小衛已經知道這位姑娘叫阿菊，是準備去省城找親戚幫忙，給她安排工作的。

現在五里鋪公社，正在修建一座繅絲廠，眼瞅就要投入生產了。

所以。

阿菊要上省城的心情就特別急迫，生怕錯過了這個好機會，“周大哥，你說如果我們不在這里吃飯，會不會挨打？”

“把問號去掉，會。”

周小衛淡淡一笑，“走吧，咱們就去吃點兒。到哪個山頭就得唱哪個山頭的歌，人在矮檐下，該低頭就得低頭...千萬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阿菊粲然一笑，“那我請你，說實話，這一路上要是沒周大哥你在身邊的話，我只怕嚇也會被嚇個半死呢！”

“不用。”

周小衛擺擺手，“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說不定待會兒還有人請我吃飯呢！走吧，接下來的事你就別管了，有的吃，你只管吃就行了。”

先前在縣汽車站。

阿菊是親眼目睹了周小衛沒多掏一分錢，就順利買到了車票。

而如今在這個荒郊野外，顯然是不是個好場所的地方？

一個專門殺客宰人的可怕之地！

他居然說，能免費吃到飯？

這可把阿菊給驚訝的，一雙因為臉型消瘦，而顯得異常大、異常明亮的眼睛撲棱撲棱：

這，這咋可能嘛？！

哪怕就算是五里鋪街面上，最大的混混、最大的地痞頭子，他到了這里來...恐怕也不好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