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在林間掠過，卷起地上的落葉，發出瑟瑟的響聲。小徑兩側的樹葉如同金黃色的帷幕，隨著微風輕輕搖曳，仿佛訴說著夏季的結束。

少年的面容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精致，仿佛被匠人精雕細琢過一般。然而，他的五官雖美，卻帶著一種異樣的冷漠。那雙眼睛像深不見底的湖泊，波瀾不驚，不帶一絲情感，如同與世隔絕一般。

“咔擦，咔擦。”隨著腳步的前行，落葉在少年的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的每一步都似乎被大地溫柔接納，卻又顯得那么疏離。

就在他即將走到小徑盡頭時，對面的轉角處突然出現了一位年邁的老人。她的步伐蹣跚，顯然是腿腳不太方便。她在拐角處站定，微微彎下腰，手扶著一棵古老的樹干，喘息著，試圖緩解身體的不適。

老人抬起頭，目光迎上了正朝她走來的少年。那一瞬間，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隨后又是釋然。這么冷的天，少年竟又只穿著單薄的衣衫，看上去與這個漸冷的季節格格不入。

“哎呦，北山，可找到你了，天這么冷，咋穿這么少嘞？”奶奶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安心。

少年聽到熟悉的聲音，停住了腳步，轉過頭看向老人。那冷漠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松動，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微微低下頭，語氣依舊淡漠：“奶奶，我只是想出來走走。”

老人溫和地笑了笑，眼中滿是疼惜，沒有過多言語，一邊輕輕拉了拉少年的衣袖，把一件外套披在他的肩上。

少年看著那老人的動作，神情微微一愣。

老人自從在那個滿是蟲鳴的午后撿到昏迷不醒的自己后，沒有問過他從哪里來，也沒有探尋過他的秘密，只是默默地，步履蹣跚地，把他從泥地里拖回。至今他也未曾知曉，一個患有嚴重腿疾的殘次品是如何把他這個一百二十多斤的成年人帶回來。

少年低下頭，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北山”是他第一次醒來和奶奶說的名字，含義很簡單，因為他一十八年的人生都是在一座荒無人煙的山上消磨，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從出生起他就沒有權利擁有自己的名字了。

奶奶握住北山的手，老人輕聲說道：“走吧，咱們回家。天冷了，奶奶給你熬了熱湯，喝了暖身子。”

少年抬起頭，看向老人那滿是皺紋的面龐。他點了點頭，輕輕跟在老人身后，朝家的方向走去。落葉在他們的腳下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響，似乎在訴說著一段全新的開始。

北山和老人沿著林間小徑慢慢走回那座低矮的房子。房子位于城市郊外，四周被荒草和低矮的灌木叢包圍，看上去有些破舊和孤立無援。這里曾經是一個熱鬧的小村莊，經常有大車司機在此落腳歇息，生意也就慢慢做起來了，但因為多年前一樁離奇的兇案，司機都不敢在此停留，村民們漸漸搬離，只剩下這座獨立的農居。

老人輕輕推開木門，門軸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似乎在訴說著歲月的沉重。屋內的布置簡單卻整潔，木制家具雖然有些陳舊，但被打理得干干凈凈，角落里還放著幾盆植物，給這個孤寂的小屋增添了些許生機。

北山跨進門，目光在屋子里掃過，他對這片破舊的屋子沒有任何反感或不適，他習慣了一成不變的人生，習慣了冰冷的數據和嚴厲的斥責，反倒現在他對一切新奇的事物都有濃厚的興趣。

老人轉身關上門，將少年的外套掛好，微笑著說道：“來，孩子，坐下休息一會兒。我給你熬的熱湯快好了，喝了暖暖身子。”

少年依言坐在木椅上，他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和拘謹，仿佛還不習慣這種居家氛圍。他低著頭，看著手中并不存在的什么東西，眼神冷漠且空洞。對他來說，這個世界的一切依然陌生而遙遠。

不一會兒，老人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走了過來，輕輕地放在少年前面的小桌上。湯的香氣在狹小的房間里彌漫開來，帶著一股溫馨的氣息。她溫和地說道：“喝吧，這可是奶奶拿手的藥膳湯，對你的身體大有好處。”

少年看著那碗湯，目光微微一凝。他慢慢地伸出手，雙手握住湯碗，手指觸碰到熱氣騰騰的陶瓷碗邊，溫暖的觸感讓他略感驚訝。他低頭輕輕地抿了一口，湯的溫熱順著喉嚨滑下，似乎帶走了一絲冰冷和孤獨。

老人坐在他對面，默默地看著少年，眼中帶著慈愛的光芒。她不知道這個孩子從哪里來，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天傍晚他會倒在雜草叢中，也不知道為什么少年對于一切事物都有一種陌生感。

她看著這個叫北山的少年和死在那個夏夜拼命擋在她身前的孫子有著八九成像的臉，她沒法眼睜睜地再看到自己的孫子死在泥土和雜草渾揉的田野。

屋外，秋風依舊在林間呼嘯，卷起干枯的落葉在空中翻飛。方圓幾公里內只剩下這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和周圍的斷壁殘垣，像是一座堅守在荒野中的堡壘，面對著過往的不幸與如今的寂寞。

“孩子你這個年紀啊，得讀書，我啊，已經托人在城里幫你問好啦，說有個學校啊，不需要身份信息也能入學嘞”奶奶笑著和身邊喝湯的少年道。

少年垂下眼簾，抿了抿唇，沒有回應。

北山心里清楚，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身份信息的人是寸步難行的，更何況是上學，老人嘴里的托人也大概率是付出了某種代價，并且所托非人。

他默默地喝完了湯，轉身動作嫻熟地刷洗著碗，清水在他手中流淌，他的動作安靜而沉穩。透過廚房小窗，可以看到夕陽在地平線漸漸隱去，天色逐漸被染成深沉的墨藍色。

“奶奶，你托了誰的關系啊。”淡淡的幾個字從北山嘴里吐出。

屋外的風聲夾雜著夜晚的寒意，不斷拍打著破舊的窗戶，讓人感覺到一種孤獨與寂靜的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