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弓箭飛出,精準命中虎妖后方的猴妖,那只猴妖也沒想到,自己躲這么遠,還能被殺,它含著不可思議的神情倒了下去,沼澤一點點吞食它的身體。
混戰一觸即發,所有的虎妖加速行動,收縮包圍圈。大理寺官員們也不保留,弓箭不要錢一樣射出去。
威山君帶來的虎妖,與之前在博桑部遇到虎妖小隊的虎妖不同,這些虎妖更加勇猛,而且懂得配合。幾只虎妖吸引火力,其他虎妖趁機靠近。
樹木太過光滑,蘇木站不穩,只得緊緊拉著阿德,大理寺官員們經過訓練,在如此光滑的樹上也能站得很穩。
白惜君和威山君是老對手了,他們兩位暫時打的旗鼓相當。
人族修行者分為三個境界,天人九境,天仙六境,仙人三境。白惜君自幼習武,已到達天仙境,是天仙六境的強者,只差一步,就能步入仙人境。
人族天仙鏡的實力相當于妖族的妖王,也就是威山君這種水平。白惜君用槍,威山君用斧,一人一妖在鐵索組成的擂臺上斗了起來,有種不死不休的架勢。
兩位戰將曾在戰場上多次交手,對彼此的實力也有了解,他們都在等對方露出破綻。
阿德丟掉手上的弓,他箭劍已經用完,弓拿在手里也是累贅,袖箭也早已射空,虎妖的傷亡比他想象中還要小,毒粉和暗器在這種天氣根本發揮不出作用,局勢有些不妙。
阿德默默盤算,現在戰場分為兩個,一個是白惜君與威山君,一個是大理寺官員與虎妖兵。從整體實力來看,人族處于劣勢,即使威山君退出戰場,白惜君還能戰,人族的贏面也非常小。
阿奇將大理寺官員們的弓箭收集在一起,把自己的弓和箭一起交給阿德。兩位是多年的好友,此時,不需要阿奇多說什么,阿德便明白了,阿奇是要阿德保護好蘇木,蘇木不能有一點損傷,前提是在所有大理寺官員倒下之前。
保護好蘇木并不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只是因為這里所有的人族,除了蘇木,其他人都有官身,保護夏帝國的子民是大理寺官員們的使命。夏白帝在位這么些年,培養出無數位這樣的官員。
民眾愛戴夏白帝,官員忠于夏白帝,人族明面上成為了理想中的烏托邦。
對視無言,阿奇沖了出去,大理寺官員們也沖了出去,他們將阿德與蘇木護在中間,虎妖基本對他們完成了包圍。
雨勢漸漸小了,雷聲卻反倒密了起來,一聲接一聲地滾過天際,像是不肯輕易退場似的。
雨勢漸漸小了,雷聲卻反倒密集起來,轟隆轟隆,像千百面戰鼓在顫動,一波又一波,空氣都在顫抖。
不止空氣,白惜君也有些顫抖,密集的雷聲沒有激起他的斗志,反而讓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時刻留意離他不遠的另一處戰場。
虎妖勢大,白惜君知道大理寺的官員們撐不了多久,而他自己也撐不了多久。君都多年的安逸日子,讓他在武學方面放松了下來。
修行者一生中只有一個門檻兒,那就是天仙六境到天人一境。任何修行者,只要努力,用一生的時間,肯定能修煉到天仙六境,時間早晚而已,唯獨想躍過仙人鏡,沒有天賦,任你再怎么努力,無論如何也到達不了。
白惜君卡在天仙六境太久了,久到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天賦,可他明明比任何人修煉的快,他肯定是有天賦的,可始終差那么一點點,無論他怎么努力,始終到達不了天人境。
漫長的修行之路,出現了一道白惜君無法打開的門,這也是他修為倒退的原因,白惜君的心態受損。
一柄斧子砸了下來,將失神的白惜君壓在鐵鎖上,力道之大,直接讓鐵鎖崩開了幾道口子。
威山君露出虎牙,口水噴了白惜君一臉,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白惜君走神,但威山君也是在戰場上混了幾十年的人物,這種絕佳的機會,它必然不會錯過,所以,一出手,威山君就下了死手。
威山君死死壓著白惜君,它看著白惜君絕望的表情,就想笑,此時嘲諷,比任何時候都更有威力,“白惜君,這種時候你居然走神,你今天死定了,讓天收了你吧。”
威山君虎躍而起,跳到一旁的樹上,順手砍倒了一名來支援的大理寺官員,沒有人知道威山君為什么錯過這樣一個能直接殺了白惜君的機會,也沒有人需要解釋,因為,下一秒,所有人都明白了。
周圍亮了起來,白惜君還慶幸自己躲過一劫,剛想起身,卻看到一抹白光從天而降,直撲四道引雷器。引雷器穩穩插在鐵索上,而鐵索上面,此時只有白惜君一個人。
雷擊在鐵索上,發出不可直視的白色光芒,雷聲接踵而至,轟鳴聲響徹天地,在場的人和妖無一不心跳加速。被高溫燒成通紅的鐵索,碎成無數殘片,掉落沼澤中,在蒸發的白霧中慢慢下沉。
威山君寬厚的虎掌落在沼澤上,它用斧子挑起已下沉半截的長槍,周圍卻沒了半點兒白惜君的影子,白惜君死了,這個曾經戰場上的敵人,今天當著它的面被雷電擊成了飛灰,散落在無盡的雨林之中。
威山君將半截長槍丟入沼澤中,看著長槍快速被吞沒,它有些不知所措,它不愿意相信,白惜君就這樣死了。白惜君是白居行的義子,威山君不知道它將來要怎么面對白居行的報復,這位駐守人族西部邊境的統帥,發起瘋來,會有多瘋。
雷聲依舊環繞在大理寺官員們的腦海中,對于他們而言,雷聲不僅帶走了白惜君,更是帶走了他們生的希望。
眼前的絕望,掩蓋不住心底的希望,人族從不服輸。
阿德的耳朵被雷聲轟出了耳鳴,手里的箭卻一刻也不停止,不斷從他手中射出去。雖不愿相信,但事實如此,白惜君在那道雷擊之下灰飛煙滅了。
戰場就是這樣,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赴死,死亡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下一瞬就會發生的事情。
阿奇奮力砍出一刀,將一只虎妖砍倒,那只虎妖并沒有死,甚至沒有明顯的傷痕,阿奇的刀對于現在的虎妖來說只是一根鐵棍,雖然痛,但不致死。
阿奇的刀已經卷刃,大理寺各官員的兵器此時也是這種情況,阿德與阿奇互視一眼,多年的搭檔讓他們再一次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兩人會合一處,同行的還有緊抓阿德的蘇木。
阿奇苦笑一聲,“阿德兄弟,今天咱們要交代在這兒了。”說著,阿奇把蘇木往上提了提,免得蘇木腳滑掉下去,阿奇這才繼續說:“蘇木姑娘是陛下要保護的人,她必須活著。”
阿德點點頭,他們兄弟之間不必說誰留誰走的矯情話,當前的局勢,能突圍出去一個是一個,他抓緊蘇木,從其他官員手中換了一把相對完好的刀,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蘇木全程沒有說什么,她知道,生死攸關的時刻,她說什么,這倆兄弟都不會聽的,自己只要不拖后腿就好。唯一可惜的是,在這種環境中,蘇木還是拖了后腿,如果她也能在這光滑的樹上站穩,也能為大理寺官員們出一份力,事與愿違,她沒跟族里的長輩學過,拖累了阿德不得不保護自己。
看著好兄弟阿德的背影,阿奇心中微酸,他知道,這一別就是永遠,“阿德。”阿奇突然放聲大喊。
阿德看著阿奇泛紅的眼眶,他的眼睛一酸,他們離開君都的時候,以為和以前一樣,是個危險但大家都能化險為夷的任務,卻沒想到,這一行,竟是他們最后的任務,也是最后一面,“放心,每年我都會來這兒,給你送花,紅艷的玫瑰。”
阿奇:“別了,玫瑰太貴了,你才舍不得花那個錢,用野草紀念我吧,生生不息,遍地都是。”
大理寺官員的配合很好,直到阿德和蘇木的身影消失,也沒有一只虎妖能追上去。
阿奇帶領一眾官員向另一個方向撤離,若有虎妖向阿德蘇木那個方向追,眾官員會毫不留情,用僅剩的弓箭招呼那些虎妖。
威山君還在注視著這片沼澤,直到此時,它依然不敢相信白惜君就這么死了。
事已至此,無論此事傳回人族之后它面臨怎樣的報負,都已無法避免,威山君無力的下達一條命令,“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或許只有這樣,才能讓威山君的心里好受一點,殺光在場的所有人類,讓消息沒辦法傳出去,這樣,或許白居行的報復不會落在他的身上。
阿德帶著蘇木很快脫離了降雨帶,沼澤也沒有蔓延過來。阿德將蘇木放在地上,久違的安全感涌上心頭,緊繃著的弦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阿德指著一個方向,“蘇木姑娘,陛下和司大人是往那個方向去的。”
蘇木取出地圖,對比了一下方向,“是的,阿德哥,我們過去和他們匯合吧。”
阿德撓撓頭,“我忘了,你還有地圖,比我還熟悉這里的路,那挺好的。”阿德更使勁的撓頭,雨林的濕潤讓他的頭上快長出了草,其實他陷入了兩難,一邊是蘇木,一邊是阿奇,阿奇更為重要,蘇木的安全也很重要,歸根結底,阿奇更重要。
蘇木看出了阿德的窘迫,她抓住阿德的手,阿德已經把頭皮抓破了,“阿德哥,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阿德想去找阿奇的心像一顆釘子釘在木板上,蘇木的話像一把堅硬的錘子,把釘子狠狠的錘了下去。“蘇木姑娘,我就不去了,我去找阿奇,剩下的路只能你一個走了,小心啊,蘇木姑娘,真是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在這危險的地方。”
蘇木沒有挽留,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在這種時刻勸阿德回頭。阿德一躍而起,穩穩落在樹上,他回過頭,發現蘇木也在看他。
阿德知道,這一走是永別,這讓他想起從前聽到的一個故事,名字叫沐血問道。
有的時候,為了一件事,死亡顯得渺小了很多。
當那件事比生命本身更值得被珍惜,死亡便不再是可怕的終局,反倒成了托舉的姿態。仿佛只要努力去完成那件事,這點消逝,不過是把自己化作了墊腳石上的一粒塵埃。
友誼地久天長。
“蘇木姑娘,昨晚你問我會不會覺得遺憾,我沒有回答你,現在我想說,如果人生沒有遺憾,那將是多么遺憾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