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神通，竟藏于區(qū)區(qū)一件瓷器？”

宋行喃喃低語，眉間掠過一抹不可置信之色。

泥胎者，初燒本命瓷之凡人。

此時猶如一團軟泥，未塑未琢，無形無狀，一如凡塵之泥，于世間混混沌沌，尚不知修行為何物。

天青洗之神通，乃是汲取天地濁氣，憑此助人修行破境，以瓷入道！

天地有清濁二氣。

清氣者，為造化之根源，孕育萬物生靈。大至山川河岳，小至蜉蝣微蟲，皆賴清氣以生，故清氣亦名靈氣。

濁氣者，是被邪祟惡念所污染之清氣，人之所嫌，物之所惡，乃無用之氣。

修行者納靈氣入體，以養(yǎng)身心，煉就神通，期與天地同壽，此乃亙古不變之理。

這天青洗，竟逆常理而行，以濁氣為修行之資。

“三叔你醒醒呀！”

耳畔傳來宋小小的哭腔，宋行只覺身子一陣搖晃，遂悠悠醒來。

“沒死也被你搖死了......”

他沒好氣地瞪了宋小小一眼。

宋小小一見宋行醒轉(zhuǎn)，喜極而泣，淚珠滾滾而落，旋即又破涕為笑，雖滿面塵垢，也難掩清麗可人。

宋行在她攙扶下，勉強坐起。

他苦笑了一下：“我沒事，只是天青瓷沒有燒成，還毀了你祖?zhèn)鞯那?.....”

“咦！”

宋小小忽而驚咦一聲，打斷了宋行。

只見少女拾起火鉗，輕輕撥開窯中的草木灰，夾起了一片碎瓷。

瓷片釉光流轉(zhuǎn)，青碧如洗，宛若一片裁下的青天。

“好美的顏色！”

宋小小吹去瓷上落灰，一時瞧得癡了。

她將瓷片捧至宋行面前，驚嘆道：“三叔，這瓷片雖不成器，可釉色如此絕美，我看風火仙師也燒不出來，窯神節(jié)就用它斗瓷吧！”

宋行接過瓷片定睛一看，釉色清絕，光可鑒人，映照出他一張俊逸臉孔。

“可以試試。”

時值清晨，煙雨如昨。

古鎮(zhèn)巷陌，各色紙傘匆匆浮過，鎮(zhèn)民扶老攜幼，急赴窯神節(jié)廟會。

“三叔，我們也快去吧！”

宋小小伸手去扶宋行，不料其手力稍重，竟令宋行痛呼出聲。

“嘶！”

宋行倒吸一口冷氣，冷汗涔涔。

“三叔你怎么樣？”

宋小小忙不迭松手，她垂目咬唇，眸子閃過幾分歉意。

“懷巨，窯神節(jié)我是去不成了，你速去將此天青瓷片呈上。”

宋行倚墻而坐，憔悴之極。

他將那一片天青瓷片遞給宋小小。

宋小小目光落于天青瓷片。

這一塊天青瓷片，不僅關(guān)乎家族之存亡，還是她和宋行險些喪命才燒出來的。

少女鄭重點頭，雙手小心接過瓷片，如捧至寶。

“小小定不負所托！”

宋小小將瓷片貼身收好，轉(zhuǎn)身疾去，很快隱于白色雨幕之中......

忽而。

天青洗微微顫動，似有所指。

一股若有若無的牽引之力，引宋行向那口倒塌的窯爐而去。

他咬牙起身，步向窯前，雙目緊盯殘火幽幽的窯口。

難道窯中有什么異物？

他撿起火鉗，探入窯內(nèi)翻動，忽覺火鉗一沉，竟夾住了一團藏在草木灰下之物。

宋行一把扯出，旋即大吃一驚。

只見是一身長不過二尺，尖牙利齒，面目猙獰，通體赤紅冒火的怪物。

“啖火鬼？”

宋行忽然想起，他曾在《志怪書》中見過此物。

啖火鬼，性喜偷吃人間煙火，或藏于煙囪，或匿于鍋灶。其性貪婪，食火無度，輕則令米食難熟，百姓炊事受阻，重則引發(fā)火災(zāi)。民間避之不及。

“原來這鬼東西在偷吃窯火！”

宋行心頭大怒，方才燒瓷之際，火勢忽弱，以至功虧一簣，自己還差點被崩塌的燒窯砸死！

罪魁禍首竟是此物！

啖火鬼被火鉗夾住，口中發(fā)出尖利之聲，向宋行面門噴出一束火光。

宋行嚇了一跳，連忙扔掉火鉗，向后躲開，險之又險避了過去。

啖火鬼脫困后，身形一晃，竟再次向窯爐鉆去。

宋行抄起腳邊一口瓷甕，不顧傷痛，運足氣力，朝著啖火鬼猛砸了過去。

“咚”一聲響。

正中它的腦門。

啖火鬼被砸了個七葷八素，口鼻噴煙，在原地打起了轉(zhuǎn)。

宋行知道此物畏水，連忙拾起一個瓷碗從水缸舀水，猛潑這啖火鬼。

水一觸火，立時發(fā)出“嗤嗤”聲響，啖火鬼周身騰起絲絲白煙，口中發(fā)出陣陣凄厲哀嚎。

宋行乘勝追擊，一碗碗清水不斷潑去。

水花如注，直至它身上火焰盡滅。

此時啖火鬼已奄奄一息。

宋行果斷上前，一把扼住它的后頸，投入水缸之中。

水花四濺，啖火鬼沉入缸底，再無半點動靜，唯有水面泛起層層漣漪。

宋行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不過有些奇怪，他只知啖火鬼貪食人間煙火，卻從不曾聽說有竊食窯火的例子。

此物出現(xiàn)在宋氏燒窯，只是巧合？

忽然。

啖火鬼化作一縷黑氣，被天青洗吸入。

【啖火鬼，未入修行，除之得濁氣一兩】

【濁氣：一兩/一兩】

“這就滿了？”

宋行雙目一亮。

他心念一動，天青洗碧光流轉(zhuǎn)，濁氣凈化成一股清涼之意，悠然游走于宋行體內(nèi)。

片刻之間，方才傷勢竟已愈合大半。

宋行整個人氣韻大變，此時境界一行赫然變?yōu)椋?

【素胚境】

【濁氣：無/一斤】

素胚者，如泥土初制，有了雛形。

至此，體質(zhì)漸改，精氣稍顯，已然脫去泥胎之身，氣脈開始貫通，可悟修行之妙。

后幾境則是釉彩、窯變、天工、金丹、元嬰......

宋行發(fā)現(xiàn)破境后，還多了一門功法：

【《摶山勁》入門】

《摶山勁》名為功法，其實是一門制瓷的摶土拉胚術(shù)。不過修至高深，勁力通神，縱山岳巍峨，亦可摶作一泥團。

此時。

遠處傳來一陣鑼鼓鞭炮。

窯神廟幾里外的喧嘩之聲，隱隱可聞，廟會慶典正酣。

宋行憑窗遙望，神思飄飛：

不知那一片天青瓷，可否保住宋氏？

......

小鎮(zhèn)如沸，人人皆樂。

汝鎮(zhèn)戶戶皆懸紅紙，上書“爐火純青”、“瓷韻流芳”之吉語，祈求瓷業(yè)昌隆，窯火長明。

宋小小細雨沾衣，小臉含愁，只顧匆匆趕路，與窯神節(jié)的歡喜氣氛格格不入。

“謝謝，借過一下！”

宋小小撥開參加廟會的人海，她身形嬌小，卻天生神力，擠得行人東倒西歪。

終至窯神廟前。

廣場人頭攢動，擠擠挨挨，早已水泄不通。少女力氣雖大，卻擠了幾次也擠不進去。

“擠什么擠！呦，這不是汝鎮(zhèn)的鎮(zhèn)花嗎？”

“當年宋家可是奉詔監(jiān)燒獻陵祭器的，如今呢，別說祭器了，官窯的席位都要丟了吧！”

“小小妹妹這身段，嘖，可是一點不小啊，表字取得真是好。”

另三大燒窯家族的幾名李家子弟，倚在廟門，攔住去路，發(fā)出一陣猥瑣哄笑。

宋小小嫩眉豎起，一聲不吭，徑直走向出言輕薄之人，抬手便是一拳。

李家子弟猝不及防，不料少女有如此巨力，竟被一拳打飛上天。

驚呼四起，一時廟前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