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奔向宋氏窯爐。

天青瓷之妙，全在于釉色。

幸好，宋行穿越之時(shí)，曾在博物館對(duì)天青釉有所了解。

他搜遍窯中，發(fā)現(xiàn)宋氏雖近年衰微，但官窯的底蘊(yùn)尚存，窯中所藏釉料，極為豐富。

天青釉所需玉石粉、長(zhǎng)石、石英、草木灰、高嶺土等物一應(yīng)俱備。

不過缺一味主材——青瑪瑙。

此物乃天青釉色之魂。

若無青瑪瑙，決然燒不出天青色之絕美。

青瑪瑙世間罕有，產(chǎn)自北地汝州，南方尤難得見。

“下雨啦，三叔你在窯里做什么呢？”

只見一個(gè)淡黃衣裙，頭扎雙螺髻，臉蛋嬌俏略顯嬰兒肥的少女，執(zhí)一片荷葉為傘，冒雨跑來。潔白如瓷的小巧裸足，在青石板上點(diǎn)出朵朵水花。

宋行將天青瓷告知少女后，匆忙問道：

“懷巨，你可知汝鎮(zhèn)有無青瑪瑙？”

少女名宋小小字懷巨，年十五，只因出生時(shí)瘦小羸弱，故而取字懷巨，寓意身小而志大。

“雨天才能燒出的瓷？”

宋小小先是一歪腦袋，睜大盈盈眼眸，滿是驚訝與困惑，忽而一拍手：

“青瑪瑙？小小這里有呀！”

她揚(yáng)起纖纖玉腕，解下雪白腕上纏著的一串青色手鏈。

宋行接過手鏈，細(xì)細(xì)端詳，只見這一串手鏈晶瑩剔透，色如碧空初霽，春水新生。

正是青瑪瑙無疑！

“懷巨，你青瑪瑙打哪兒來的？”

宋行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心中大為振奮。

宋小小長(zhǎng)睫輕輕一垂，似是有些不舍，低聲道：

“這手鏈......是家中祖?zhèn)髦铩Ｔ缒昙易迥线w，長(zhǎng)輩將它從汝州帶到了這里，代代傳承，如今到了小小手上......”

“你祖?zhèn)髦铮俊?

宋行眉鋒一蹙，這手鏈既是宋小小祖?zhèn)鳎ㄈ灰饬x非凡。

“家族興亡，重于一鏈。小小只盼它助三叔燒出那天青瓷，以救宋氏。”

宋小小抿了抿唇，雙眸隱隱泛紅，旋即抬起頭來一臉認(rèn)真道。

“好！”

宋行肅然應(yīng)道。

他正要開始著手燒瓷，忽然想到雨天燒窯乃族中忌諱，眾人又忙于明日窯神節(jié)，此時(shí)尋人開窯生火，怕是不易。

“我來生火即可。”

宋小小看出宋行難處，拍了拍頗具規(guī)模的胸脯。

她一卷衣袖，露出如蓮藕的小臂，快步走向窯爐。

這口馬蹄窯形制雖小，但通常也得兩三名窯工方能生火，何況她這么一個(gè)小姑娘。

宋行正欲開口勸阻。

少女已單手扛起一捆重逾百斤的松木。

宋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不禁心道：懷巨二字，原來還有身懷巨力之意？

他連忙精選瓷土，細(xì)細(xì)敲碎、搗篩、調(diào)和，直至泥團(tuán)柔滑如綢，再置于陶輪上，手隨心轉(zhuǎn)，拉坯成形。

接著，調(diào)制天青釉彩。

他先取青瑪瑙放入石臼，捶打成粉，再配以石灰、木灰、長(zhǎng)石、石英等材料，最后和水均勻攪動(dòng)，直至諸材融合。

釉漿漸漸變成淡青色，如春日湖上初融的冰，透著幾分清冷。

宋行以釉筆輕蘸釉漿，徐徐涂抹素胚之上，層層覆加，使釉色勻凈。

此刻，雨勢(shì)漸大，天時(shí)已至。

正是燒窯之時(shí)！

宋行將天青瓷胚放入匣缽，小心置于窯中，壘起泥磚，封住窯門。

天青瓷能否問世，窯神節(jié)能否保住官窯資格，全在此一舉。

他不免緊張，一顆心隨窯火而跳動(dòng)。

火過旺則器裂，火過弱則色黯。

宋小小守在窯旁，不停添柴加木，少女鼓起香腮呼呼喘氣，觀火色、聽火聲、以手試溫，力控窯火，不敢一絲懈怠。

夜已深，雨腳漸密。

屋檐滴水如珠簾，斷續(xù)成線，滴答在青石板上，聲聲如急鼓，敲在宋行心頭......

不知不覺，二人已在窯前忙碌了一宿。

東方既白。

宋行抹去額前汗水，抬首望天，見雨勢(shì)漸收，云際隱隱透出曙色，心中頓生激蕩。

只待云開雨霽，便可開窯取瓷！

就在此時(shí)。

窯火陡然一弱，火舌如脫韁野馬，肆意奔騰，一時(shí)竟無法掌控。

這一番變故太過突然，甚至來得古怪。

二人正要調(diào)整火候。

窯中已傳出一聲清脆的瓷碎之音。

宋行臉色驟變。

宋小小也嚇得掩口驚呼，少女慌忙沖向窯口去拆封泥。

不料封泥一松動(dòng)，滾滾火浪如猛獸出籠，就要將宋小小吞沒。

“小心！”

宋行飛撲過去，一把將宋小小攬入懷中滾向一旁。

與此同時(shí)。

寒氣攜雨水侵入窯中，火勢(shì)立時(shí)紊亂，水火相激，寒熱互沖，窯壁上的磚頭發(fā)出噼啪的崩裂聲。

轟！

窯爐猛然炸開，火舌四濺，磚落如雨。

宋行抱著宋小小摔落在地，猝不及防，瞬間被磚雨所埋。

宋行只覺身受千斤重壓，筋骨欲斷，痛楚難當(dāng)，只余一口氣苦苦支撐。

也是。

天青瓷前世失傳已久。

自己一時(shí)意氣，竟妄想一拍腦門就燒出來，真是異想天開。

古人言“雨天不開窯”，看來的確是有道理。

等到煙雨之時(shí)，方能燒出天青色，也不過是個(gè)美麗的傳說罷了......

宋行拼命護(hù)宋小小于身下，少女如受驚的小貓，蜷縮成一團(tuán)，但并無大礙。

他心中稍寬，竭盡最后一絲余力，撐開身上的磚頭，使少女得以脫困。

旋即兩眼一黑，暈死過去。

昏迷之中。

識(shí)海竟徐徐展開一卷無名古圖！

古圖上繪有諸多瓷器，并記載如何于清氣上揚(yáng)、濁氣下沉，天地最為清明之時(shí)，即雨過天晴之刻，燒制一物——本命瓷。

本命瓷，可補(bǔ)靈根缺失之憾，使凡夫俗子亦可步入仙途，一窺長(zhǎng)生之秘！

本命瓷成，與人命數(shù)相連終生。

瓷在人在，瓷碎人亡！

本命瓷所屬之人修為有成，或是身亡，亦可反哺燒瓷人。

燒瓷人一念之動(dòng)，又可碎掉任何一件本命瓷......

此時(shí)。

古圖上唯有首頁那一件瓷器，已呈天青色，余下之瓷尚皆為灰色。

這件天青色瓷器，正熠熠生光，赫然懸浮宋行丹田！

此瓷色如青天，宛若雨后初霽，盡是清明之象。器形簡(jiǎn)約，宛若天工，不染一絲塵俗之氣。

“這不是我燒的天青洗嗎？”

宋行甚為不解。

丹田中這件天青洗，和他燒的那盞一模一樣，只是本應(yīng)碎裂的瓷器，為何完好無損出現(xiàn)在丹田中？

幾行小字浮現(xiàn)：

【境界：泥胎境】

【濁氣：無/一兩】

【本命瓷：天青洗（洗凈世上邪祟，滌蕩人間污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