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十 三 章 晉王救兵臨河中 均王除逆登帝位
- 五代十國七十年
- 劉建青
- 3911字
- 2024-12-30 10:12:01
次日,六月初三,東邊的太陽照樣升起。大梁皇宮卻是發出一紙詔令:“博王朱友文謀反,昨日派兵沖入大內,想要刺殺寡人,幸有郢王朱友珪忠孝兩全,率兵殺敗賊兵。寡人震驚之余,病情加重,特令朱友珪主持軍國大事。”詔令已下,舉國震驚,原來昨日的皇宮竟是如此兇險。博王反叛之罪已是昭告天下,供奉官丁昭溥奉詔馳往東都,命均王朱友貞為父報仇,將朱友文殺死。朱友文正自與張氏暗暗高興,收拾行囊,進京面圣,不料卻見均王軍兵沖來,稀里糊涂成為東都鬼魂。丁昭溥手提朱友文首級回京復命,朱友珪放下心來,向百官出示早就擬好的朱溫遺詔,宣告皇帝賓天,郢王朱友珪繼承大寶。朱友珪為拉攏人心,取出府庫金帛,賞賜諸軍以及百官,饒是如此,大梁國內還是人情洶涌,眾人對朱友珪如何當上這個皇帝頗有微辭。皇帝死訊哀報傳到河中,護國節度使冀王朱友謙聞報大哭:“先帝數十年來開創基業,卻是禍起于宮掖之中,臣弒君、子弒父,朱友珪犯得乃是潑天大罪,人人得而誅之!我身為藩鎮重將,不報此仇,枉活一世!”朱友謙厲兵秣馬,就要發起大軍,發兵洛陽,向郢王興師問罪。
河中鉦鼓聲響兵馬未動,韓勍已是率數萬梁軍如虎撲來。朱有謙急急派人來到晉陽,向晉王求救。晉王救兵未到,梁軍已是殺到河中城下,先鋒官康懷貞與大將牛存節將兵五萬猛攻城池,朱友謙登上城墻拼死防守,幾日鏖戰,城外已是躺倒梁軍一片。梁軍攻勢如潮,晝夜不停,忽見河中東北方向,紅色大旗漫卷如風,晉軍鐵騎如雷沖向梁軍營陣。康懷貞急令后軍轉為前軍退入大營,背靠背扎下鹿角木柵,一陣連排弓弩射出,將晉軍騎兵逼退。
晉王親率大軍隨后而來。康懷貞勉強出營抵擋一陣,號角聲中,晉軍鐵騎已是踏破梁軍大營。梁軍潰逃而去,晉王一路追殺二百三十八里,將梁軍趕到陜州。
河中城外東北九十五里,乃是晉軍大營。朱友謙帶上數十位親隨,在中軍大帳前跳下戰馬,隨手解下腰中寶劍,快步進入晉王營帳。他一見晉王,撲通跪倒,開口大叫:“舅啊!多虧您親來,救得外甥性命!”晉王略微一怔,旋即回過味來,王珂乃是李克用的女婿,這朱友謙曾在王珂的弟弟王垬手下做事,照此來說,當個外甥也不為過。晉王大張宴席,與朱友謙把酒言歡,幾位伶官在酒席前哼唱起來。琴簫響起,酷愛戲曲的李存勖不禁手擊音節,低聲吟唱。伶人門正自演唱那出愁腸百結的《百年歌》,忽見晉王離開酒席,走上臺去咿呀唱道:“風云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歌調高亢宛轉,竟有一種豪邁滄桑之氣!
朱友謙豪爽之極,喝的酩酊大醉。晉王讓朱友謙就此留在晉王帳內,與晉王并榻而臥。朱友謙安然入睡,鼻息如雷,晉王心中暗暗高興,看來這朱友謙對我是毫無戒備,我大晉又多了一位忠貞英雄!
朱友謙一覺醒來,猛然發現自己睡在晉王帳內,他登時滾落下床,向晉王拜倒:“舅父!多有得罪!”晉王環抱雙臂微微一笑,二人又對飲幾杯,朱有謙告辭而去。
朱友珪登基稱帝之后,與他父親朱溫一樣,荒淫的本性慢慢展現出來。張氏數年來,一直進宮與父親顛鸞倒鳳,朱友珪嘴上不說,內心其實已是十分厭惡,他將張氏立為皇后,但再也不踏進后宮半步,卻是尋來數位漂亮的宮女,日夜尋歡作樂,朱溫的女人段冰倩也被他收入房中。段冰倩年紀尚小,長得嬌小甜美,倒是玲瓏乖巧,在朱友珪懷中柔若無骨,纏綿似蛇,甚得皇上歡心。只是梁國境內沒有了朱溫皇帝的鐵腕治理,各方勢力蠢蠢欲動,畢竟朱友珪這個皇位得之不正!
這不,駙馬都尉趙巖進得京來,他娶的乃是朱溫皇帝的女兒長樂公主。趙巖文武雙全,擅描丹青,筆下的仕女、奔馬十分傳神,畫作《八達春游圖》聞名于世。此次他從邢州來至洛陽,并非要踏青寫生,而是專程拜見表哥袁象先,因為表哥目前掌管禁兵。
袁象先乃是朱溫的外甥,目前擔任左龍虎統軍、侍衛親軍都指揮使。他見到畫家趙巖到來,喜不自勝,令趙巖欣賞皇帝最近欽賜與他的珊瑚樹、玉犀帶等一堆寶物。不料趙巖卻是冷冷說道:“身為皇帝近親,你看朱友珪能否坐的江山?”袁象先心中一驚,長嘆一聲:“舅母提起此事,也是以淚洗面,沒有料到家門不幸,出此逆子!”趙巖微微一笑:“匡扶朝綱,非你我不可。拉下朱友珪,輔佐均王朱友貞,還需朝中重臣相助。”袁象先思忖片刻:“要說重臣,眼下非楊師厚不可,楊師厚手握重兵,況且此人對我大梁忠心不二。爭得楊師厚輔佐均王,你我卻是有再造大梁之功。”
兩人計議已定,袁象先在洛陽細細籌劃,趙巖卻手執畫筆,一路游山玩水,來至汴州。汴州城內的均王朱友貞聽得趙巖計謀,不住點頭,即刻悄悄派出使者,秘密來至魏州。
大戰之后,楊師厚率邢州大軍趁勢占據魏州,將北面諸軍整合到自己麾下,北面招討使府衙也設在魏州。均王來使進入府衙,屏退左右,對楊師厚言道:“郢王殺父篡位,不得人心,汴州的均王已是眾望所歸。將軍何不順勢而為,成就大事,立下不世之功!”說罷,使者微微一頓,定定看向楊師厚:“我家均王說了,事成之后,發放犒軍錢五十萬緡。”楊師厚有些心動,哪個當兵不為錢糧,這五十萬緡,就是五十萬貫銅錢,相當于五十萬兩白銀,也就是五萬兩黃金,要知道當時縣令一年的俸祿才是二百貫左右,這可是一筆巨財!
楊師厚喚來眾位將官商議,如今,他掌管大梁戰斗力最強的軍隊,又是先帝舊臣,位高權重一言九鼎,只見他手撫須髯,目光閃爍,緩緩言道:“以前郢王謀逆之時,本使沒去討逆,如今雖然君臣名分已定,本使卻想起兵搬倒朱友珪,輔佐均王登基。諸位意下如何?”
楊師厚此言一出,座下諸將一陣沉默。幾位將官站起身來,紛紛言道:“郢王殺父弒君,乃是不忠不孝之賊;均王舉兵復仇,乃是大義之舉。尊奉正義,討伐逆賊,哪有什么君臣之分!正義之劍在均王手中,如若均王稱帝,大人您沒有討逆之功,還有何面目位列朝堂!”
楊師厚哈哈大笑:“諸位所言極是!鏟除奸佞,重振朝綱,準備起兵!”
楊師厚的心腹愛將王舜賢進入洛陽,暗傳軍令令城內左、右都統軍一并歸袁象先節制,隨后,一彪兵馬不動聲色來至距離安陽不遠的滑州,策應袁象先。
袁象先還沒有動手,懷州卻是風云激蕩。懷州駐軍乃是梁國最為精銳的龍驤軍,那是皇帝朱溫親自掌控的侍衛親兵,朱溫遇弒,小將劉重遇發誓要為朱溫皇帝報仇,他召集起三千軍士,揭竿而起離開懷州。他們不敢攻入洛陽,卻揮兵東進,殺向東都汴州。皇帝急令汴州守軍發兵,在鄢陵一帶,將這股烈火撲滅。叛亂平息之后,朱友珪殺人立威,下令繼續抓捕亂黨黨羽,叛軍的親屬族人受到牽連,一時人人自危。
均王朱友貞心中暗喜,他要利用軍中這股不尋常的味道。叛亂的三千兵士隸屬龍驤軍,追究起這三千人來,一牽十、十牽百,可是不是小數!連坐之風已經刮到東都汴州,這里也有龍驤軍駐兵。偏巧皇帝朱友珪又下一道軍令,令駐守汴州的龍驤軍調防懷州,龍驤軍營之內頓時躁動不安,人人議論紛紛,仿佛是大禍臨頭。均王眉梢一動,令人親往軍中散布謠言:“天子認為龍驤軍懷州叛亂,你們與懷州兵士情同連理,必是同根同氣,實際是要在懷州坑殺汝等!”消息傳出,龍驤軍的眾位兵將更是膽戰心驚,不敢整兵啟程。兵士們推出幾位將領來見均王,求請均王可憐眾生,為他們指條明路。
均王朱友貞默不作聲,耐心聽幾位將領哭訴。片刻之后,只見均王緩緩站起,眉宇間滿是憂郁:“先帝與你們征戰三十余年,打下這片大好河山。而今,先帝尚且被人殺害,你們這群追隨先帝者,必定是難逃一死!”眾人一聽,更加悲憤難抑,卻見均王朱友貞緩緩轉身,請出太祖神像,將神像恭恭敬敬放在書案之上,均王后退三步,撩衣跪倒,雙眼含淚,大聲說道:“父王啊!您死的好冤!兒子無能,不能為您報仇!”軍門聚集起來的許多兵士,齊刷刷一起跪下,義憤填膺,大聲喊道:“我等愿意追隨均王,為先帝復仇!”均王朱友貞心潮澎湃,挺直身軀,二月的陽光照在均王臉上,只見均王目光炯炯,滿臉剛毅。均王伸出右手,手指先帝朱溫神像,大聲說道:“將士們!先帝保佑你們!只要你們殺去洛陽,為先帝報仇雪恨,賊子朱友珪怎能再殺害你們!青史也會留下你們英雄美名!”’
眾人歡呼雀躍,山呼萬歲,均王打開府庫,眾人一擁而進,操起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浩浩蕩蕩殺奔京都洛陽而來。十幾萬大軍逼近洛陽,朱友珪急急調兵遣將,韓勍領兵出城,抵擋亂兵。不料洛陽城內,趙巖、袁象先卻是聞聲而動,二月十七清晨,袁象先率禁兵數千人沖入紫薇皇宮。皇帝朱友珪剛剛起床,就見馮廷諤身上沾滿鮮血,氣喘吁吁跑到近前:“不好!禁軍嘩變!皇上快逃!”朱友珪大驚失色,急急拉起皇后張氏,馮廷諤持劍一路護送,逃出宮城。好在宮城之外還沒有亂兵,皇帝一行穿越大街小巷,來至北城墻下,城門之處已是亂兵紛紛,殺聲動天。朱友珪仰望高高城墻,長嘆一聲,眼見得已是無法逃出城去,留在城中,勢必遭到千刀萬剮。朱友珪令馮廷諤上前,對他說道:“愛卿啊!事已至此,你將我夫婦殺死,以免受辱!”轉頭對張氏說道:“為妻你先行一步,我隨后就來!”張氏已是梨花帶雨,馮廷諤狠下心來,刀光一閃,皇后張氏已是香消玉殞。皇帝朱友珪閉上雙目,喝道:”還不動手!”馮廷諤跪下叩頭,隨后上前,揮手一刀,皇帝朱友珪慢慢委頓在地,馮廷諤倒轉刀柄,向自己脖頸抹去。三人的尸體并排躺倒在洛陽北門青磚砌就的巍巍城墻之下。
龍驤軍沖入洛陽,城內的文武百官四處逃散,中書侍郎杜曉、侍講學士李珽死于亂刀之下,而宣政使李振也受到刀傷。城內整整騷亂一天,到的晚上,才漸漸安穩下來。
袁象先在皇宮之內找不到朱友珪,有人來報,皇帝已是逃出皇宮。袁象先令人滿城搜尋,在城墻之下發現了朱友珪的尸體,朱友珪的懷內還揣有傳國玉璽。袁象先、趙巖確認皇帝已死,派人前往汴州迎請均王。均王朱友貞卻是淡淡一笑:“汴州乃是先帝龍興之地,稱帝何必去洛陽!”
公元九一三年二月,鐘鼓聲聲中,二十五歲的均王朱友貞在汴州登上龍位,成為大梁皇帝,而惡賊朱友珪在皇帝之位上僅僅坐了九十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