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塵急忙扭身，大意了，以為下雨天不會來人，說話的聲音大了一些，居然被人給聽到了。

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也是，剛還有個老頭不是跑來打假嗎，這……又來了一個。

這老頭看身量可比剛才那個魁梧結實的多，雙目炯炯有神，是個拿正眼瞧人的，貌似不是很拽。

“老人家，你這突然出現，還在我?guī)熗蕉吮澈笸蝗怀雎暎自捳f，人嚇人嚇死人的。”

湯和也是自己撐傘過來的，笑呵呵地說道：

“老夫看道友這里殺雞拔毛甚是熱鬧，想來蹭一碗雞湯，道友不會舍不得吧。”

這老頭說話就平和多了，也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是個笑面虎。

“老人家說笑了，別說一碗雞湯，就是一個雞大腿都沒問題，只不過，我們這里缺少調料，有些浪費這野山雞了。”

湯和從腰間解下一個香囊，遞給了崔塵，道：

“老夫這里有，年輕的時候嘴饞，走南闖北的居無定所，打到野味就地烹烤，沒有調料的確沒啥滋味，現如今雖然不用四處輾轉了，但習慣卻已經養(yǎng)成了。”

崔塵也沒客氣，接過來打開一看，好家伙，怪不得剛才看這老者身上有些奇怪，原來就是這個鼓鼓囊囊的調料囊啊。

“行了，有了這些東西，我就有信心做出一鍋美味的雞湯外加一只香噴噴的烤雞，老人家，這雨棚有點小，你也別站在外面了，畢竟打傘也不見得就淋不濕，不如您去屋里坐坐，讓我?guī)煾概隳f會兒話。”

張玉霄一聽，連連擺手：“徒兒啊，師父還是在這里看火吧，你去陪老先生聊天。”

湯和笑道：“無妨的，老夫就在這里擠一擠，還能搭把手呢。”

張玉霄一看，立刻識趣兒的回屋了，湯和收了傘進入雨棚，笑道：

“小友貴姓，老夫姓何，小友叫我老何即可。”

崔塵一邊熟練地切著雞塊，一邊道：“小子還是守點禮數吧，何伯，小子姓崔，叫做崔塵。”

湯和從腰間也掏出一把短刃，從刀鞘中拔出，寒光四射，一看就是一把好刀。

“老夫手癢，崔小友你煮雞湯，老夫就來負責烤雞好了，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崔塵道：“聽何伯您剛才說的，您走南闖北的經常在野地里討吃食，想必您烤雞的手法定是一絕，小子今天有口福了。”

湯和四處瞧了瞧，撐傘走向觀中的一排樹木，揮刀砍來幾根粗樹枝拖回雨棚里，支起一個烤架，然后就很熟稔的開始處理另一只野山雞。

“這雨啊，下了十來天了，也就是青云觀地勢較高，沒有遭災，可應天府周邊很多地方，現在已經是一片澤國了，唉……天災人禍，生民遭殃啊。”

聽見何老頭扯到了下雨上，崔塵的心里微微一動，不是他非要起疑心，而是不得不小心。

“是啊，這鬼天氣，北方大旱，南方大澇，要是能勻一下就好了。”

湯和用余光瞟了一眼躲在門里向外張望的張玉霄，很明顯能看出來，崔塵這個當徒弟的泰然自若，而作為師父的張玉霄卻顯得有些緊張。

甚至是猥瑣。

來之前朱標把他了解到的關于張玉霄師徒的情況很詳細地跟湯和說過，并叮囑湯和，看似簡單的分辨真假仙道之事，卻已經上升到了關乎大明局部安定的高度。

因為，在北方大部持續(xù)干旱眼看著就要顆粒無收的情況下，一場成功的求雨帶給百姓的震動可想而知。

“信國公，這么說吧，孤也覺得這事兒肯定是假的，但又希望是孤判斷錯了，就連陛下都是這么想的。”

李善長對這件事情的看法，百分百的假仙道，直接揭破了回復陛下和太子就是了。

而李善長也是這么做的，結果出師不利，被野山雞給撓了。

湯和就要穩(wěn)重的多，陛下和太子是什么人，大明皇帝和儲君，他們都沒有輕易下結論，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其實要比穩(wěn)重，湯和拍馬也趕不上李善長，但凡事就在于態(tài)度，李善長根本沒打算用心體會老朱和朱標的想法，也根本沒把張玉霄師徒當回事兒。

態(tài)度決定一切，所以，李善長掛彩，而湯和，卻可以笑呵呵地跟崔塵一起烤雞。

“老夫聽說泰安縣那邊出了仙道，替百姓求了一場雨，整個濟南府震動不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聽到這位何老伯問出了這一句，崔塵內心一嘆，這老貨也是個來探虛實辯真假的，幸虧我始終繃得緊啊。

“這事兒您也聽說了啊，不瞞您說，求雨的就是我?guī)煾福規(guī)煾改墙幸粋€神，傍晚搭好的臺子，我?guī)煾高B夜求雨，第二日清晨，一場大雨傾盆，何伯您是沒看見，干涸開裂的土地上，瞬間就潤澤一片。”

湯和擺出一臉的向往：“可真是神跡啊，老夫要是在場就好了。”

崔塵笑道：“嗨，說白了就是下雨，現在咱們這里不已經下了十來天了，我還問我?guī)煾改兀慵热荒芮笥辏筒荒苁沼陠幔俊?

跟敷衍觀內的道士不同，經歷了一次釣魚執(zhí)法的崔塵格外謹慎。

如果他猜中了，茶棚里的父子真是朱標和朱雄英，那就說明，所有湊過來有意無意的提求雨這件事兒的，都有可能是朱標派來的。

看人下菜碟，敷衍那些道士，那是因為他們不夠格讓崔塵浪費口舌，但眼前這個老頭，包括剛才被野山雞撓了的那個，崔塵就必須小心應對了。

氣質和氣勢，俗稱掛相，人不可貌相純粹就是屁話，跟莫欺少年窮一樣，你窮你無權無勢，不欺負你欺負誰。

“對啊，你師父既然如此神通廣大，為何不再次施法，解了這民間疾苦呢？”

崔塵內心再次一嘆，沒辦法，老頭兒，不忽悠你是不行了，現在承認我們師徒是裝神弄鬼，鐵定了人頭落地啊。

崔塵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沖著湯和招了招手，湯和也扔下正在拾掇的野山雞，湊了過來。

只見崔塵一臉神秘地低聲說道：

“何老，天機不可泄露這句話你知道吧，不管是和尚還是道士，打機鋒的時候經常掛在嘴邊的。”

湯和很配合地點了點頭，也低聲說道：“知道啊，天機不就是老天爺要做的事情，凡人不能胡亂猜測，更不能亂說，否則是要遭天譴的。”

崔塵一拍大腿：“何老您說到點子上了，我?guī)煾冈谔┌矐z憫百姓而做了有違天道的事情，你發(fā)現沒有，他現在都有點惶惶不可終日了。”

湯和再次很配合地點了點頭，恍然大悟一般：“我說呢，你這個徒弟心平氣順，倒是你那師父畏畏縮縮，像是個躲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