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廚房開著油煙機,陸小雨同學依舊專心致志的烹飪晚餐,渾然不知陳世安正與父親展開著修羅場式的對話。
“你是小雨的朋友?”陸爸呢喃了一句,但語氣依舊格外警惕:“是小雨讓你到家里來的?”
“對啊,有什么問題嗎?”陳世安理直氣壯。
陸爸噎了一下。
女兒邀請朋友來家里做客,似乎沒什么毛病。
但問題是這朋友竟然是一個男的!
而且他印象里,女兒鮮少有什么關系密切的朋友,更別說能邀請到家里做客吃飯的交情。
“你叫什么名字?和小雨是怎么認識的?誒,算了,你讓小雨接電話。”陸爸完全亂了分寸。
自己帶妻兒出來旅個游,怎么還能被神秘男子偷了家呢!
陳世安輕笑道:“小雨正在做晚餐呢,恐怕不方便。先不說了,我得去給小雨幫把手,等會我讓她給你回個電話。”
說完,陳世安就干脆利落的掛了電話。
既然被陸爸發現了,他索性敞開了說。
順便給陸爸一個“自我救贖”的機會。
現在陸爸顯然還沒遇到那場奪命危機,如果對方真的還關心在乎這個女兒,那么就該立刻返程趕回來。
如此,便能撿回一條命。
但如果真的不在乎這個女兒,自顧自的繼續帶著妻兒在外逍遙,那自己就等著吃席吧。
“機會給你了老登,生死全看一念之間。”
陳世安又拿起座機,撥打了家里的電話。
這一次電話終于打通了。
聽到母親的聲音,陳世安的心里不由安定了一些。
“誰啊?”
“媽,是我。”
“世安?你小子跑哪去了,媽在家里等你等了一天,剛剛正準備給你學校的老師打電話呢。”
“媽,我白天給家里打過兩次電話了,都沒人接。”
“呃,白天有點事,正好不在家。”
陳世安還以為母親在為父親的事情奔波,也沒計較,轉口道:“媽,我現在在宜烏市,跟小舅一塊跑業務呢。”
“啊?你和你舅在宜烏市?等等,你們跑什么業務?”陳媽詫異道。
陳世安簡單的搪塞道:“小舅在宜烏市有朋友,介紹了一些客戶,正好有做印刷的需求。對了,今天有沒有人往家里打過電話?”
“那是你們跑下來的客戶?”陳媽終于醒過味了,隨即音調猛然拔高了幾度:“壞了,媽還把人家當作騙子了呢,先不跟你說了,媽得去汽車站等樣品了。”
“你還把人家當騙子了?怎么回事?”陳世安一陣汗顏。
作為重生人士,他可以洞悉拿捏許多人的心思,但母親的心思,他是真的拿捏不準。
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想當年母親公認的村花,看到又矮又磕磣的父親去隔壁提親被拒,因為嘴饞那一箱水果糕點的禮品(娘家對外宣稱看中父親人老實),就能稀里糊涂的把自己嫁出去了。
一言概括,陳媽就是少根筋,沒心沒肺,以至于活得一向比較簡單開心。
此刻,面對陳世安的詢問,陳媽根本沒回答,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估計這會已經火急火燎的趕往客運站,等著拿樣品了。
不過這也挺好的,省了陳世安解釋如何跑客戶的口水。
但就留母親一個人在后方主持大局,陳世安難免不踏實。
“估計還是得回家盯一下……特別是陸小雨她爸殺回來的話。”
想了想,他故意將話筒斜擱在機身上,確保電話再打不進來。
不多時,客廳里彌漫起了食物的香氣。
兩人相對而坐,默默干飯。
吃到中途,陳世安瞄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夜色,狀若隨意的道:“不知道等會會不會下雨。”
五月的江南地區正值綿綿雨季。
如果下雨了,難免外出不便……
陸小雨沒作聲,垂著臉去夾豆腐,結果夾了幾次都沒夾穩。
關于讓陳世安同學繼續留宿的話,她是絕不會說出口的。
于是,她只能盼著再下一場夜雨,好讓一切都不必宣之于口。
“小雨同學,有個事,我好奇了很多年。”陳世安決定找點輕松的話題:“你叫小雨,是不是因為出生時候剛好是下雨天?”
陸小雨捋了一下劉海,搖頭道:“不是,我這名字,是我爸照著他當時喜歡的一首歌給取的,《在雨中》。”
“是不是就是那首,在雨中我送過你,在夜里我吻過你~”
“對,就是這首。”
陳世安頓時了然。
這首歌在八九十年代曾經紅極一時,三十年后“韓家衛”在導演的一部電影里將之翻唱作為插曲,帶起了一波回憶殺。
不過陳世安隨即又想到了一個問題:“但這首歌,我記得是八幾年才出的,那你豈不是幾歲才有名字?”
陸小雨點漆般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輕輕搖頭:“我出生時就有名字的,只是后面給改成現在這個。”
“好端端的干嘛改名字?”
“因為我爸媽離婚了,原來的名字是我媽取的,我爸就不喜歡了。”
“哈?那現在出門旅游的是?”陳世安的腦筋一時間轉不過來。
陸小雨神色黯然了幾分:“我爸后面又再婚了。”
陳世安啞然。
這一下,他算是徹底明白陸小雨和家庭的詭異關系了。
原來是重組家庭。
但這些家事,他不好置喙,只能岔開話題道:“其實,小雨這名字也挺好的,好聽好記也好寫。”
“但我不太喜歡這個名字。”陸小雨握著筷子的手陡然緊了緊,語氣卻仿佛在輕吟:“我不喜歡雨天。”
她想起了年幼的雨天時,她獨自在家里孤獨留守的時光,漫長又荒蕪,仿佛被困在生命的孤島中。
陳世安大約猜到陸小雨對于下雨天有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安慰。
就在這時,遠方的天際忽的隱約雷鳴,接著,夜風穿越窗臺拂進屋里,響起了淋漓的雨聲,將城市斑駁浸潤。
不過,陸小雨看到窗外的雨水,握緊筷子的手卻莫名松懈了下來。
這一次,她終于順利的夾起了豆腐,穩穩當當。
如此一來,陳世安便又有理由留宿了。
她就不用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家里了。
但她給予內心的反饋解釋,僅僅只是不忍心同學流落街頭。
下一秒,陳世安忽然來了一句:“對了,剛剛你爸來過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