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宸就坐在她身邊，靜靜地看著，聽著。

屋內的燭火溫暖明亮，孩子們的笑語清脆悅耳，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坐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一切都美好的不似真的。

直到夜深，孩子們終于抵不住困意，在沈時鳶溫柔的哄勸下，一個個鉆進被窩，很快便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沈時鳶坐在床沿，目光繾綣，一一拂過三張稚嫩而安詳的睡顏。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女兒青玥的臉頰，又理了理小兒子君爍陽蹬亂的被角。

一切都那么輕，那么柔，生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寧靜。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在她身旁坐下。

沈時鳶沒有回頭，也知道是他。

君九宸什么也沒說，只是學著她的樣子，看著床上并排睡著的三小只，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柔軟。

許久，他才緩緩伸出手臂，試探性地，輕輕將沈時鳶攬入懷中。

她沒有掙扎。

這個細微的默許，讓君九宸的心跳漏了一拍，攬著她肩膀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了些。

他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熟悉的、讓他安心的馨香。

“鳶兒。”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像現在這樣，真好。”

“有你，有孩子們，都在本王身邊。”

他頓了頓，聲音里染上了幾分感慨與后怕。

“這是本王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沈時鳶靜靜地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沒有說話。

君九宸感覺到了懷中人的平靜，心中那份壓抑了數年的期盼，終于在這一刻破土而出。

他稍稍松開她，扶著她的肩膀，讓她轉過來面對自己。

燭火下，他那雙深邃的黑眸亮得驚人，里面翻涌著緊張、忐忑，以及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渴望。

“你既愿意隨本王回京……”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比剛才還要低沉。

“是不是代表，你愿意……與本王重新開始了？”

沈時鳶抬起眼，直直撞進他那片盛滿了期待的星海里。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淺而平靜。

“這些日子，我的確想通了很多。”

她的話，讓君九宸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葉流鼎的事讓我明白，世事無常，生死只在一瞬之間。”

“沒什么，比活著更重要。”

她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也沒什么，比珍惜眼前時光更重要。”

還有一句話，沈時鳶沒說，畢竟人生很短，有些人不見就可能是再也不見。

君九宸不知她心中想法，聞言，內心一陣狂喜。

他眼底的亮光幾乎要溢出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看著男人喜出望外的神情，有一瞬間，沈時鳶突然有些不忍。

她猶豫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飄忽，像是隨口一提。

“君九宸……”

她沒有稱呼王爺，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

對此，君九宸毫不在意。

沈時鳶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重新落回那三張熟睡的小臉上。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個新奇的世界，沒有打打殺殺，可以自由自在的看天看云。

在那里，你也不再是什么鎮南王，卸掉所有的的責任與束縛……”

話落，她再次轉回頭，迎上君九宸微微錯愕的目光。

她的眼神清澈而認真，沒有試探，沒有逼迫，像是單純地陳述一個事實，一個選擇。

“君九宸，”她輕聲問他，“你愿意和我帶著孩子一起，去過那樣的日子嗎？”

君九宸臉上浮出錯愕的神色。

那雙深邃的黑眸里，剛剛燃起的萬丈光芒，像是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一點一點地，黯了下去。

他眼中的緊張、忐忑、狂喜……盡數褪去，漸漸變得沉重起來。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連窗外的風聲都停了。

沈時鳶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催促，也沒有退縮，像是在等待一個早已預知的答案。

許久，君九宸喉結滾動了幾下，才緩緩開口。

“鳶兒，我是鎮南王。”

“這是先皇親封的爵位，更是鎮守南境、護衛大涼百姓的責任，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

“而且，京城有我的母妃，有我的兄長，有我出生入死的手下，你明白嗎？”

沈時鳶的心，隨著他每一個字，都往下沉了一分。

意料之中，卻還是忍不住地泛起涼意。

君九宸見她沉默，又急忙開口道，“鳶兒，你給本王一點時間，好嗎？等……”

“我明白的。”

沈時鳶輕聲打斷了他。

她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緒。

“你是鎮南王，你有你的江山社稷，你的責任。”

她抬起頭，沖他露出一個極淺的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我理解你。”

這四個字，客氣又疏離，仿佛一把無形的刀，瞬間將兩人之間剛剛拉近的距離再次斬斷。

君九宸喉頭一哽，所有未說出口的承諾，都堵在了胸口。

沈時鳶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床上的孩子們。

“夜深了，我有些累了。”

她的聲音里透著一絲疲憊。

“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這便是逐客令了。

君九宸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有幾分孤寂。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可看著她那清冷的側臉，終究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好。”

他艱澀地應了一聲。

“那你好好休息，此事，我們之后再談。”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三個孩子，這才起身離開。

“吱呀——”

房門被輕輕帶上。

房間里，徹底安靜了下來。

沈時鳶緊繃的肩膀，這才緩緩松懈下來。

她慢慢俯下身，臉頰輕輕貼上女兒青玥溫熱的小臉，然后伸出手，將旁邊青朔和君爍陽的小手，都小心翼翼地握進自己的掌心。

孩子們的呼吸均勻而綿長，睡得正香。

沈時鳶神色復雜。

就在這時。

“咕咕——”

窗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翅膀撲騰和鴿子的叫聲。

沈時鳶神色一凜，眼睛里的淚意瞬間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