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但是阿蕪還沒有回來。
這是容今冤來到這里后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
猶豫了一下,容今冤出了院子。
踏著月色,容今冤邁上了走向山下的路,這還是她醒來后第一次下山。
臨近山腳,容今冤已經(jīng)能看到燭光點點的人家,一派靜謐和諧。
山上往山下只有這一條路,若是有人經(jīng)過必會遇到,所以阿蕪可能還在鎮(zhèn)子里。
“好妹妹,給哥哥親一口,就親一口!”
一旁的樹林之中傳來一道極為猥瑣的男聲。
容今冤對這種野鴛鴦的事情不感興趣,抬腿欲走。
“不要!放開我!”
這一道驚恐的喊叫聲硬生生逼停了容今冤的腳步。
阿蕪從村中回來之后已是夜色降臨之際,想著家中還有一人等著她便加快腳步。
今日回去的晚了,因為有事耽擱了,卻不料背后突然有人出現(xiàn)捂住她的口鼻。
“唔!”
在驚恐的眼神中,她被拖進(jìn)了樹林之中。她用力掙扎,卻被那個人緊緊地禁錮住。
情急之下,阿蕪在掙扎中得出空隙張嘴便咬在那人的手上。
那人吃痛,手下松了力。阿蕪不敢看后面的人是誰,奮力往前奔跑。
不能,不能被抓??!
可是一個女子終究跑不過男子。
男子抓住女子胳膊將她甩過來,用力地甩了她一個巴掌。阿蕪被這一巴掌甩的頭昏腦漲,卻也在轉(zhuǎn)身后看清了男人的長相。
是鎮(zhèn)上的張鰥夫。
被咬了一口,還差點被她跑掉,他怒極:“臭娘們,還敢跑!老子打死你!”
被連甩了好幾個巴掌,阿蕪臉迅速腫了起來,腦袋發(fā)暈,漸漸沒了力氣倒在地上。
但她還在掙扎:“不要!放開我!”
張鰥夫順勢壓在她身上,開始撕扯她的衣服:“這么好的身子便宜了一只妖還不如先讓老子嘗嘗!”
阿蕪心中一陣一陣絕望,但還是努力掙扎:“不要!放開我!”
又是一個巴掌甩在她臉上:“賤人!輪得到你說不要!”
他的臉在黑暗中因為興奮變得扭曲,令人憎惡,讓人惡心。
阿蕪的衣服已經(jīng)被扯開,細(xì)膩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之中,她最后的想法便是在被這個惡心的人糟蹋之前咬舌自盡。
帶著決絕。
一柄寒劍刺穿了他的胸膛,因為離得很近,他那惡心到讓人作嘔的血濺在了她的臉上。
沒有任何防備,他就那么死了。
月光之下,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就像是她整個世界唯一的光,是她的救世主。
在被打的時候她沒哭,在快要被人糟蹋的時候她沒哭。
可是這一刻,她哭了。
容今冤像是踢開一個死老鼠一般踢開那具死尸。
夭灼劍下一瞬在她手中隱去,將染上血的手隨意甩了甩。
阿蕪像是一個破碎的布偶呆滯在原地,眼淚決堤般的淌下。
容今冤伸出手,問:“怕我嗎?”
阿蕪顫抖著拉住她的手,無聲地?fù)u頭。
容今冤輕嘆一聲,蹲下身幫她把衣服穿好,轉(zhuǎn)身:“我背你回去?!?
阿蕪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但是堅定地?fù)u頭:“不,不要。”
她自己都還是病人。
容今冤笑一聲,哄她:“我沒事,背你很輕松。”
修習(xí)之人,別說背她,再重些的東西都是輕而易舉。
“你再磨蹭我就要餓死了,到現(xiàn)在我可還沒吃晚飯?!?
阿蕪聽她說沒吃飯就不敢耽擱了,因為以她現(xiàn)在的情況走回去只會更耗費時間。
回去的路上,阿蕪安安靜靜地趴在容今冤的背上。
她明明也是個女子,身體也是那么纖細(xì),可是她背著她卻如此輕松。
那么勇猛,那么厲害。
怕她嗎?她殺一個人的時候眼神那么冰冷,就像是捏死一只螻蟻一般,冷血無情。
可是怎么會怕她呢?
她幫她殺了那個禽獸,她是她的救世主啊。
阿蕪是個很樂觀的女子,即使受了驚嚇,也是幾天就走出來了,恢復(fù)到蹦蹦跳跳的活潑模樣。
容今冤每日盯著她給臉上敷藥,這痕跡也是很快就消失了。
藥是阿蕪自己采的草藥,功效很不錯。
“姐姐,該吃飯啦!”
容今冤騙她說失憶了不記得姓名,阿蕪便一直喚她姐姐。
她縱身一躍從房頂上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地,倒是把阿蕪嚇得不輕。
“姐姐!”
忙跑過去,“怎么一聲不吭就從房頂上跳下來???你的傷才剛好!胡來!”
小小年紀(jì)便跟上了年紀(jì)一樣,愛操心,愛嘮叨,她都死了一次的人回來還得受這個小丫頭說教。
容窈彎了彎唇,微微彎腰湊近,屈指彈上她的腦門:“小操心婆?!?
阿蕪被她說的臉色一紅:“姐姐!”
小丫頭臉皮薄,經(jīng)不起逗,容窈適可而止,將手上的灰拍掉。
“屋頂修得差不多了,下午再修繕一下就完成了?!?
也不知道這小丫頭一個人在這里怎么生活的,屋頂破了都沒辦法修,漏風(fēng)漏雨的。
阿蕪為她打來一盆清水供她洗手:“辛苦姐姐了,不過你的傷才剛好,真的不要這么勞心費神了?!?
這小丫頭,又開始了。
“吃飯吃飯,餓死了?!?
阿蕪鼓了鼓嘴,對她這種不上心的態(tài)度弄得有些不開心。
容今冤見狀一把捏住阿蕪,調(diào)笑道:“我們小阿蕪也會生姐姐氣呀?”
“姐姐!”
阿蕪猛地紅了臉,一跺腳跑開了。
容今冤愉悅地笑出聲,將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撫到耳后,慢悠悠地邁步跟上。
阿蕪中午做的又是雞湯,她每日都下山趕集挑一只又肥又大的雞回來給容今冤燉湯補身子,但是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會吃膩的。
“阿蕪,明日可否帶我一起下山趕集?我來這么久還沒見過山下的樣子呢。”
阿蕪是一個人住在半山腰,山下的鎮(zhèn)子叫六福鎮(zhèn)。
阿蕪是六福鎮(zhèn)的一個鎮(zhèn)民,年幼喪父喪母便一個人搬到山腰獨自生活來了。
挺不方便,采買物件山下山上得走好些路。
阿蕪咬著筷子:“姐姐是在這里待悶了嗎?”
“還行,主要也想活動活動。”順便換點口味。
“嗯……”阿蕪在思考,思考了很久,最后還是點點頭,“那等我回來再和姐姐一起去好不好?”
“每日早起下山賣菜,回來便帶回來一只又肥又大的雞,真當(dāng)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每日阿蕪天不亮就起,早早背著籮筐下山賣菜。
菜都是她自己種出來的,有時去了便是半天才回來,想來便是辛辛苦苦賣菜給她買雞補身子。
傻丫頭。
一天賣菜的錢其實不夠買雞,阿蕪拿的是自己存的積蓄。
“姐姐……”
容今冤將雞腿夾給她:“多吃些,長身體?!?
“不,姐姐吃。”
容今冤按住她的手不許她亂動,佯裝生氣:“吃,不吃姐姐要生氣的?!?
阿蕪眼眶漸漸濕潤,這倒把容今冤弄得手足無措起來,“怎么?我弄疼你了?”連忙把手收回來,去看她。
阿蕪搖頭:“姐姐,我好高興?!?
“什么?”
阿蕪只是搖頭,將眼淚擦掉:“我要吃飯啦,姐姐你也快吃,吃完不是還要修房子嗎?”
“你這小丫頭,現(xiàn)在又不心疼姐姐了?!?
“阿蕪最喜歡姐姐啦!”
*
六福鎮(zhèn)是個依山傍水的小鎮(zhèn)子,雖地處偏遠(yuǎn),卻也有自己的熱鬧。
“姐姐,在這里?!?
阿蕪?fù)T谝粋€小巷子口邊,這便是她每日賣菜的地方。容今冤左右看看,這里人也太少了。
“在這?”
“嗯!”
阿蕪將一直被容今冤背著的菜筐拿下來,將準(zhǔn)備好的布鋪在地上,再將菜整整齊齊地擺在上面。
“姐姐,你今日沒吃早膳便同我一起下山了,不遠(yuǎn)處就有包子鋪,我去給你買些來吃好嗎?”
容今冤看一眼她指的方向:“你要吃些什么?”
阿蕪搖頭:“我不餓,姐姐。那邊再往前走便是鬧市了,最是熱鬧,姐姐可以去那邊瞧瞧呢?!?
鎮(zhèn)子雖小,但是該熱鬧時一點也不含糊。
“姑娘,來幾塊糕點???”
容今冤左右瞧瞧:“沒有桃花酥嗎?”
“有的有的。”
容今冤道:“桃花酥和芙蓉糕各來一包?!?
“好嘞,稍等!”
“抓賊啊!抓賊!”
容今冤聞聲轉(zhuǎn)頭,不遠(yuǎn)處的小巷子里一個男子被一個婦人追得滿頭是汗。
婦人大喊“抓賊”,前面的小賊慌不擇路,沖開前面擋路的路徑直沖向容今冤這個方向。
婦人大喊:“快抓住他!”
容今冤往后退了一步,小賊從她面前堂而皇之地逃跑,后面的婦人累的氣喘吁吁再也跑不動了,停下來不停地喘著粗氣。
“姑娘,您的糕點?!?
容今冤接過付錢,利落轉(zhuǎn)身,卻不想被人拽住了胳膊。
“那個小賊就從你面前跑過去,你為什么不幫我攔住他!”
容今冤轉(zhuǎn)過頭,確定她是在同她說話,挑了挑眉:“我為什么要幫你攔住他?”
“你要是幫我攔住他我的錢袋子就能追回來,袖手旁觀枉為人?!?
容今冤簡直被她這番強詞奪理的話氣笑了。
將她抓著她的手甩開,淡淡道:“我還沒見過這么能叫的狗,你們鎮(zhèn)子口沒你看門我替你不值。”
“你說什么!你是哪家的死丫頭!”
婦人氣得掄起胳膊就要扇她,容今冤一把截住,明明嘴角帶笑,卻無端讓人生出怯意。
婦人掙了掙沒掙開,氣得臉紅脖子粗。
“放手!你還要打我不成?”
“啪!”
容今冤二話不說反手一個巴掌扇在她臉上,婦人臉上霎時出現(xiàn)一個鮮明的巴掌印,看熱鬧的人群中發(fā)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婦人更是不可置信,緩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瘋了一樣就大喊沖向容今冤。
“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丫頭居然敢打我!你想死嗎!”
容今冤被她纏得煩了,順手從旁邊的肉鋪的砧板上抽出一把剔骨刀,拽住她的手按在砧板上狠狠地扎下去。
“啊……!”
容今冤拽住她的頭發(fā)往下按,惡狠狠道:“再敢煩我,這刀子扎得就不是砧板了。”
像看到礙眼的東西一樣移開眼,慢條斯理地抽出帕子擦手。
婦人沒了她拽著像是軟成了一灘爛泥直接跌坐在地,驚恐地盯著地面發(fā)不出聲音。
對這種人,容今冤懶得多費口舌,以暴制暴是她一貫的處事原則。
容今冤正要離開,人群中突兀地傳來一聲——
“阿彌陀佛。”
循聲望去,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清風(fēng)霽月,朗艷獨絕,一雙如烏墨般的眸,不染塵世般干凈。
容今冤上下打量一番:“怎么?”
和尚緩步上前將地上的婦人拉起,聲音如山間清泉般朗潤:“可還好?”
婦人見到這個和尚跟見到救命的稻草一樣躲在她身后:“大師救命!”
容今冤面露嘲諷地盯著兩人。
“這位施主,你的錢袋子?!?
和尚將袖中的錢袋子遞還給那位婦人,左手遞過去,右手還在流血。
一道明晃晃的血痕,看樣子應(yīng)當(dāng)是從手臂延申到手背,還在流血,染紅了潔白的僧袍。
婦人哆哆嗦嗦地接過去,白著臉。
容今冤輕嗤一聲轉(zhuǎn)身便走,悠悠哉哉地轉(zhuǎn)過一條巷子,發(fā)現(xiàn)身后的和尚還跟著她,轉(zhuǎn)過身,蹙眉。
“你跟著我做什么?”
“戾氣橫生,生由死相,阿彌陀佛?!?
悲天憫人,佛子之相。
容今冤眸子一沉,“你是何人?”
“不過一介游歷四方的游僧而已?!?
游僧?這聲音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哦,想起來了,后山的那個禿頭和尚。
“廢話真多。”容今冤翻了個白眼,“別跟著我,不然我可不保證我會做什么?!?
丟了句狠話,瀟瀟灑灑地扭頭便走。
容今冤不敬神佛,不怕鬼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