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筆補造化:中唐至宋末詩歌敘事傳統研究
- 楊萬里 周劍之
- 1291字
- 2024-10-23 15:48:41
導論
本書研究中唐至宋末中國詩歌的敘事傳統。
我們在討論中國詩歌的敘事傳統的時候,除了需要熟悉歷代詩歌作品,還需要找到一個通用概念作討論和分析的基礎。西方敘事學中的“敘事”一詞即我們選擇的通用概念。這樣選擇的原因是:西方的敘事學概念是分析型的,邏輯統一,它的內涵與外延界定清晰;相對而言,中國文論中與敘事相關的概念多偏重于描述型,且邏輯往往不是很統一(1)。正因為后者的內涵與外延不太明晰,所以在應用時基本上依賴研究者的主觀感受來運用(2),其結果就是就很難對中國詩歌的敘事傳統做出質的研究。孔子說:“吾道一以貫之。”貫穿在中國詩歌敘事傳統中的“一”是什么?我們不能回避。本書中,筆者試圖以現代敘事學的學術眼光審視中國古代詩歌的敘事傳統,彰顯中國詩歌敘事傳統的悠久歷史和藝術上的獨到成就(3),推進中國古代詩詞研究向縱深發展(4)。
在敘事學層面,敘事是指按一定的順序講述故事(5),它包括了敘述事件、記敘經歷、記錄場景和描寫景物(6)。據羅伯特·斯科爾斯和羅伯特·凱洛格合著的《敘事的特性》一書中的觀點:“那些被我們意指為敘事的作品具有兩大特點:一是有故事,二是有講故事的人……要使作品成為敘事,其必要及充分條件即一個說者(teller)和一則故事(tale)。”(7)構成敘事的要素有四個:意義(meaning)、人物(character)、情節(plot)、視角(point of view)。
上述結論是以西方所謂“地中海傳統”(8)為基礎總結出來的,雖然與中國古代文學的實際不盡相符(例如,在中國文學的敘事傳統中,場景轉換、動作片段等占有重要地位),但是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衡量敘事的兩個核心要素——故事和敘述者——是不能忽略的,否則就不成其為“敘事研究”了。正如浦安迪教授在《中國敘事學》一書中提出的:“敘述人”(涵蓋了人物和視角兩方面)的問題,是敘事學研究的核心問題,而“敘述人的口吻”問題,則是核心中的核心(9)。換句話說,研究中國文學的敘事,其重點在人物和視角。西方文藝理論的中國化不是要修改或偷換西方文藝理論的基本概念,更不是另起爐灶自說自話,如果這樣做,那就失去了中西詩學對話的基礎。浦安迪教授調整西方敘事學的學術重心以適應中國文學敘事的實際情況的做法值得我們學習。
筆者對“敘事”的觀念或看法,除了認同以上文字所表達者之外,還包含下面這個基本認識:研究中國文學的敘事,著眼點在“敘”,而不是“事”。原因是與敘事理論的現代轉型有關。在這方面,我非常贊同余虹的看法:“正是從以‘事’為中心對文學敘事理論的闡述到以‘敘’為中心對文學敘事理論的闡述,標志著文學敘事理論的‘現代轉向’。此一轉向雖然也萌發在金圣嘆的小說評點之中,但由于缺乏強有力的理論支撐而流失。相反,西方文學敘事理論因倚靠20世紀現代語言理論的充分發展而完成了此一轉向。沒料到,轉向后的西方敘事理論竟導致了這一結論:歷史敘事和哲學敘事在本質上都是文學敘事,這真是一種歷史性的反諷,因為中西傳統文學敘事理論都在勉力將文學敘事說成是歷史或哲學,以此為文學敘事的合法性存在辯護。”(10)本書的敘事概念沒有上升到“歷史敘事和哲學敘事在本質上都是文學敘事”這樣的玄言高度,它只關注由人物、視角、情節、意義四個基本要素構成的敘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