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民①

凡有地牧民者，務在四時②，守在倉廩③。倉廩實則知禮節④，衣食足則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⑤，四維張則君令行⑥。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國有四維。一維絕則傾，二維絕則危，三維絕則覆，四維絕則滅。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滅不可復錯也⑦。

【注釋】

①牧民：治民。此篇講的是治國大綱。強調禮、義、廉、恥這“四維”的重要性。認為“一維絕則傾，二維絕則危，三維絕則覆，四維絕則滅”。

②四時：指一年四季的農時。

③倉廩：貯藏米谷的倉庫。

④禮節：禮儀規矩。

⑤服度：遵守禮法。六親：六種親屬，其說法不一，較早的一種說法是指父、母、兄、弟、妻、子。泛指親屬。

⑥四維：指自古提倡的禮、義、廉、恥四種道德準則，以前認為是治國之綱。

⑦錯：通“措”，放置，安置。

【譯文】

凡是擁有土地治理民眾的君主，必須致力于督課依照一年四季的農時進行農業生產，掌管好糧庫儲備。糧庫充實那人民就知道遵守禮儀規矩，衣食豐足那人民就知道光榮恥辱。君上遵守禮法則親屬關系牢固，禮、義、廉、恥這四條治國大綱伸張實施，那么君上的命令就能施行。這四條大綱不能伸張實施，國家就會滅亡。國家有四條治國大綱。一條大綱斷絕則國家會傾側，兩條大綱斷絕則國家有危險，三條大綱斷絕則國家會翻覆，四條大綱斷絕則國家會滅亡。傾斜可以矯正，危險可以安定，翻覆可以扶起，滅亡了就不再有什么辦法了。

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政之所行，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民惡憂勞，我逸樂之；民惡貧賤，我富貴之；民惡危墜，我存安之；民惡滅絕，我生育之。能逸樂之，則民為之憂勞；能富貴之，則民為之貧賤；能存安之，則民為之危墜；能生育之，則民為之滅絕。故刑罰不足以恐其意，殺戮不足以服其心。故刑罰繁而意不恐，則令不行矣；殺戮眾而心不服，則上位危矣。故從其四欲①，則遠者自親；行其四惡②，則近者叛之。故知與之為取者，政之寶也。

【注釋】

①四欲：指前文的逸樂、富貴、存安、生育。

②四惡：指前文的憂勞、貧賤、危墜、滅絕。

【譯文】

四條治國大綱：第一叫做禮，第二叫做義，第三叫做廉，第四叫做恥。政事能夠推行，在于順應民心；政事被廢棄，在于背逆民心。民眾厭惡憂患勞苦，我就讓他們悠閑安樂；民眾厭惡貧苦低賤，我就讓他們富裕尊貴；民眾厭惡危難，我就讓他們生存平安；民眾厭惡死亡絕后，我就讓他們生養繁育。能讓民眾悠閑安樂，那么民眾就能為他憂患勞苦；能讓民眾富裕尊貴，那么民眾就能為他忍受貧苦低賤；能讓民眾生存平安，那么民眾就能為他擔當危難；能讓民眾生養繁育，那么民眾就能為他甘于犧牲。所以刑罰不能使民眾感到恐懼，殺戮不能使民眾心悅誠服。所以刑罰繁多而民眾反而不知所懼，那么政令就不能推行了；殺戮太多而人民不服從，那么君上的地位就危險了。所以順從民眾的四種欲望，那么疏遠的人自會親近；推行四種使民眾厭惡的政令，那么親近的人也會背叛。所以知道給予民眾就是取得民眾，這是治理政事的法寶。

措國于不傾之地①，積于不凋之倉，藏于不竭之府，下令于流水之原，使民于不爭之官②，明必死之路，開必得之門。不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處不可久，不行不可復。

【注釋】

①措：放置，安置。

②官：這里指職位、崗位。

【譯文】

建立國家在穩固的基礎上，把糧食儲存在取之不盡的糧倉里，把財物儲藏在用之不竭的庫房里，政令下達在順應民心的源頭上，讓百姓相安于其所擅長之處不爭長短，讓民眾明白什么是必定死亡的道路，為民眾打開必然獲得獎賞的門戶。不去做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不尋求不可以得到的東西，不停留在不可持久的地方，不去做不可再做的事情。

措國于不傾之地，授有德也①。積于不凋之倉，務五谷也。藏于不竭之府，養桑麻、育六畜也②。下令于流水之原，令順民心也。使民于不爭之官，使民各為其所長也③。明必死之路，嚴刑罰也。開必得之門，信慶賞也④。不為不可成，量民力也。不求不可得，不強民以其所惡也。不處不可久，不偷取一世也⑤。不行不可復，不欺其民也。

【注釋】

①有德：指有德行的人。

②桑麻：桑和麻。種植桑樹飼蠶取繭和種麻紡績織布，綢緞富貴者用，麻布平民所服。六畜：指豬、牛、羊、馬、雞、狗。也泛指各種家畜、家禽。

③為其所長：從事他們各自擅長的。

④信：這里指兌現。慶賞：賞賜。

⑤偷：茍且，得過且過。一世：一代。

【譯文】

建立國家在穩固的基礎上，就是把政權交給有德行的人。把糧食儲存在取之不盡的糧倉里，是致力于生產糧食。將財物儲藏在用之不竭的庫房里，是要種植桑麻，養育六畜。政令下達在順應民心的源頭上，是讓政令順應民心。讓百姓相安于其所擅長之處不爭長短，是讓民眾各自從事他們所擅長的。讓他們明白什么是必定死亡的道路，是嚴肅執行刑罰措施。為他們打開必然獲得獎賞的門戶，是約定的賞賜必定履行。不去做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是衡量民眾的能力不過分強求。不尋求不可以得到的東西，是不強迫民眾去做他厭惡的事。不停留在不可以持久的地方，是不圖一時僥幸而貿然進取，不顧將來。不去做不可再做的事情，是不欺騙自己的民眾。

如地如天，何私何親？如月如日，維君之節①。御人之轡，在上之所貴；導民之門，在上之所先。召民之路，在上之所好惡。故君求之則臣得之，君嗜之則臣食之，君好之則臣服之②。無蔽汝惡，無異汝度，賢者將不汝助。言室滿室③，言堂滿堂④，是謂圣王。城郭溝渠不足以固守⑤，兵甲勇力不足以應敵，博地多財不足以有眾，唯有道者能備患于未形也。天下不患無臣，患無君以使人；天下不患無財，患無人以分之。故知時者可立以為長⑥，無私者可置以為政⑦。審于時而察于用而能備官者⑧，可奉以為君也。緩者后于事，吝于財者失所親，信小人者失士。

【注釋】

①節：氣節，度量。

②服：實行。

③室：內室。

④堂：正屋。古代房屋階上室外叫堂，堂后叫室。

⑤城郭：城墻。城指內城的墻，郭指外城的墻。溝渠：這里指護城河。

⑥時：時事，時勢，時運。立：設置，設立。長：指長官。

⑦為政：治理國家，執掌國政，處理政事。

⑧備官：設官。

【譯文】

君主要像大地、上天般覆載萬物，沒有偏私，不分親疏；要像太陽、月亮般光明磊落，恩德遍及一切，這就是君上的氣度。駕馭民眾的韁繩，在于君上重視什么；引導民眾的法門，要看君上提倡什么。引導民眾走什么樣的道路，在于君上的喜好厭惡。所以君上尋求的，那么臣子就要獲得它；君上嗜好吃的，那么臣子就要去吃；君上喜好做的，那么臣子就要去實踐。不要隱藏你的錯誤，不要變動你的法度，否則，賢者將不會幫助你。在內室講話，話聲滿室人都能聽到；在堂上講話，話聲滿堂人都能聽到，這就叫做圣明的君王。內外城墻護城河，不夠用來堅固防守；強大的武力裝備，不夠用來應對敵人；廣闊的土地眾多的錢財，不夠用來擁有民眾；只有有道的人，才能做到防患于未然。天下不擔憂沒有良臣，只擔憂沒有明君來任用他們；天下不擔憂沒有財物，只擔憂沒有賢人來分配財物。所以知道時勢的人，可以設立他成為官長；沒有偏私的人，可以設置他來處理政務。清楚了解天下時勢、明白財貨用途、能設置官員的，可以尊奉他成為君王。處事遲鈍的人，落后于事態；吝惜錢財的人，會失去親信；相信小人的人，會失去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