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遠山上的孩子
- 短片小說集錦
- 王天星
- 2233字
- 2024-10-26 16:14:00
四歲多一點的時候,我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奇的問父親:“村頭的那口干枯了的土井怎么沒了?”
“是有人把他填平了。”父親用講神話故事時的神秘語氣告訴我:“那口枯井里住著壞人,頭發長的到了腳上。”
我瞪大眼睛說:“我不信,怎么可能會有人的頭發長的到腳上。”
父親仍然像講神話故事說:“就是因為那人頭發太長,村里人想把他趕走,就把哪個枯井給填上了。”
我站在村莊側面的小路上,背對著村莊,目光掠過茫茫麥田移向遠方。
我看到遠方城市的上空,白云映著落日,紅的厲害。紅色映入眼簾,變幻著組成缺了角的山羊,組成拿著釘耙的野豬,組成沒有鼻子的大象。
我睜大眼睛,城市在眼睛里晃動變形,與紅色混合在一起,組成動態的畫面:土從下方向外翻起來,被填平的枯井里伸出一只手,慢慢的向外伸展,然后是頭發,再向外冒出的還是頭發,直到看到全貌,被頭發包裹著全身的人。我從頭發的縫隙里看到一只眼睛,流著眼淚。
第二天中午,父親在豬圈旁,正看著因為天熱而渾身泛紅,趴在豬圈里張嘴吐舌的野豬。
“爸爸,你說的是對的,我相信你說的話,土井里的女人是姑媽,村里人不想留她,想把她趕走,才把土井填平了,是不是爸爸?”
“瞎說什么呀!姑媽在你出生前就不在了,土井是最近才填平的,”父親從水井里押出水,一邊向豬籠里潑,一邊漫不經心的否認著我的說法。
“我看到姑媽從土井里爬上來了,”我告訴父親。“你沒見過你姑媽,你出生時她就不在了,你怎么會知道她長什么樣子呢?”父親反問我,潑水的動作變得快了起來。我執拗著告訴父親:“我看到了頭發還有眼睛,那就是姑媽,姑媽還哭了”。
父親呵斥我,又回到了往日嚴厲的狀態。
豬圈里潑了井水的野豬感受到涼爽,舒服的哼哼著,還沒有潑水的豬圈里的野豬被涼氣吸引,用嘴拱著豬籠發出鞥鞥、呃鞥般聲嘶力竭的叫聲。爸爸的大部分的指責被淹沒在呃鞥與鞥鞥的叫聲里,只聽到:“你來前就要上小學了,不要神神鬼鬼的,你像個什么樣子。”
上小學了,對,真的要上小學了。
小麥已經收割完,打谷場上還晾曬著新打出的麥仁。陽光下的麥仁漸漸堅硬金黃,春天里微風吹過時如碧綠的海浪般的小麥,此刻都安詳的躺在攤開的麥仁的一角,像子孫滿堂的老人,靜靜的享受剩余的時光。偶爾睜開眼看一看自己的子女,每一個都很豐滿健壯,老人放心的閉上眼,表情顯得更加安心也更加安詳了。
我強子還有小慧背上書包,穿過一個個麥場,來到小學門前。小學是一排被院子包裹起來的七間磚瓦房。進入大門正對著的是三年級,三年級向右依次是四年級,五年級和辦公室。辦公室的前側,大概五米的位置上有一個三米高的木樁,木樁上吊著一塊從廢棄鐵軌上截下來的半米多生鐵。
這個半米長鐵軌像是我們的指揮旗和號角。用小錘子捶打幾下鐵軌,發出清脆的鐺鐺鐺聲響,我們就會從教室里一擁而出,或是從教室外一擁而進。
三年級向左依次是二年級,一年級和學前班。學前班再向左,是包圍學校的院墻,但奇怪的是院墻上竟然有一個和小孩子腦袋大小的正方形洞。
我在學前班時,常會被這個小小的洞吸引,而向里張望,又是黑黑的,像無底洞。當看到有人把錢放進去,就會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丟出來時,我的小腦袋總是想著洞的后面會是什么,怎么像個百寶箱,會源源不斷的有各式各樣東西從里面出來。
一段時間后,我終于弄清楚,原來這個洞竟然是一個小的代銷點。把錢放進洞里,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不一會,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會從門洞內丟出來。
我們向著寫有學前班門牌的房子走過去,這是一間三十多平米,近似正方形的房子。房子里擺放著五排桌子,每排是七張,――兩側各兩張桌子靠著墻,中間是三張桌子并排擺在一起――老師安排我們在第二排的中間桌子坐下,小慧坐在我和強子中間。
學前班里的游戲更加豐富多彩,老鷹捉小雞、跳皮筋、踢毽子、斗雞,有時候老師還會加入我們一起玩耍,比起在家時,更開心了。
“小朋友們,一定要藏在老師身后,一會王子豪就來抓你們了。”老師說完,我就開始繞著老師跑,左一圈右一圈。終于,老師身后的小雞來不急甩過去了,被我捉到,成了我的獵物,聽我命令,一起捉其他人。
往往捉第一個是最難的,也決定了游戲的成敗,如果因為體力差跑不動,基本就捉不到人,也就輸了。小雞也有安排,體力差些的在里面,跑的距離近,體力好些的在尾巴上,可以跑的距離遠而不降低速度。但只要有被捉的小雞,之后就簡單了,有了幫手,老師就應接不暇了。
我們玩斗雞,一群人分成人數相同的兩波,有時候人數多了,也分成三波或是四波。每一波人都是一個群體,目標就是把其它群體里一只腳接地的人,變成雙腳接地,這樣就算淘汰了。最后,一只腳站在地上的人所在的群體獲得勝利。就可以懲罰其它組成員,背著勝利者圍繞院子跑上一周。
和其它高端游戲一樣,斗雞最精彩的也是賽點。每波都只剩下一個人在場了,體力是一方面,但智力也不容小覷。是進攻是防守,是隔山觀虎斗,還是約縱離橫,肩負整個團隊的榮譽,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是滿盤皆輸。
同一個學前班的同學,一起升入一年級,再一起升入二年級,以此類推,一直在一起。但不知道什么時候,大家就都不怎么玩這些游戲了,即使玩,也不那么熱鬧了,女孩一起玩跳皮筋,男孩再怎么調皮,也很少敢過去。男孩一起玩騎馬打仗,女孩子也不會過來參加。
感覺好奇怪,玩著玩著,在一起的一群人,分成了兩個群體,還是再也合不起來的群體。小慧私也不經常和我說話了,雖然私下里我們的關系很好的,我感覺奇怪就問小慧,她偷偷告訴我:“媽媽說,男孩碰到女孩手會有娃娃。”
我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小慧,心想幸好我沒碰過女同學的手,我們都還小,養不活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