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張懋雖說一生未經戰陣，但軍旅經驗卻得自實戰一派的二叔張輗、三叔張軏。

尤其是三叔太平侯張軏，幾乎將一生所歷戰陣經驗傾囊相授。

當年成化帝削爵太平侯張瑾，未嘗沒有警告英國公府的緣由。

只因奪門之變后，三叔張軏看到了大明文臣的厲害，想要讓英國公府獨樹一幟，成為大明公府的魁首。

奈何成化帝不許武勛與文臣合流，最終的結果，就是英國公府與文臣決裂，聯手保國公朱暉，成為大明武勛的魁首。

張懋三叔張軏雖說跋扈狠辣，但眼界確實不錯，如今執大明勛貴牛耳的英國公府，影響力遠不如當年跟文臣合作的時候了。

有了三叔當年的提攜，張懋夾縫求存的本事不差，眼見五福樓下流民要失去控制，他只能無奈回頭，在馬上揮鞭，向五福樓下的大侄子張羨示意。

“馬九，問問他們還想不想喝湯了，不想喝的滾蛋，想喝的老實坐好！”

重活一遭，張羨打定主意要吃喝玩樂，造反是不會去造反的。

即便要造反，也不能跟兒戲一般，指著幾千流民在弘治一朝末期倒轉大明，那也是純粹想多了。

有馬九等熟人彈壓，本就為了飲食而來的流民很聽話，幾個呼吸間，便在招呼聲中齊刷刷的坐了下來。

“英國公，故太平侯家傳的本事不差，這才多大點功夫，幾千流民就能如臂使指了。”

五福樓前流民坐了下去，司禮監掌印王岳擦了擦額頭冷汗，如是贊道。

“是不是如臂使指，還要試過才知道，都說錦衣緹騎可止大明兩京十三省小兒夜啼，要不你這沒卵子的試試？做不了事，就少特么在老夫面前陰陽怪氣！”

北鎮撫司正經的首腦就是王岳這個閹人，三叔家的孫子張羨差點在北鎮撫司出事兒，本就看不上這個閹人的張懋，也不會對他和風細雨。

“喲……你們這倆婢養的來了，這些流民是你們弄來的吧？今兒這些流民，在老子這里喝了三四百鍋張府秘制骨頭湯，承惠，四萬兩白銀！”

張懋跟司禮監王岳斗嘴的功夫，張羨也走到了幾人近前，臉已經撕破了，就沒有什么含蓄可言，因此他開口就沒好話。

“大膽！安敢對壽寧侯、建昌侯不敬？”

壽寧侯府也可以稱為昌國公府，這個張府雖說也是公侯府第，但比起武勛顯爵，他們終是差了底氣。

大明的勛貴們若真要睥睨外戚顯爵，那皇家的臉面就要被丟在大街上了。

張羨這個故太平侯子嗣，英國公府的近親，真要不犯法耍起痞賴手段，莫說是王岳了，就是三法司也拿不住他，只因勛戚的特權，遍及大明的上上下下。

王岳用東廠、錦衣衛拿他，沒有旨意也是自討苦吃，只因人家身后還站著一個英國公。

若東廠的番子、錦衣衛的緹騎，被五軍都督府的護軍打了，毀的也是東廠跟錦衣衛的威權。

隨意拿人、一手遮天也是要分人家的，上次北衙拿了張羨，英國公就率家將直接沖擊了北鎮撫司，打的不僅是王岳的臉面，還有錦衣衛的底氣。

事情才過去兩天多點，京師城中錦衣衛跟五軍都督府兵卒的沖突，就增加了百倍不止。

只要不是公干的錦衣衛緹騎，差不多出門就要挨打，這就是英國公府的報復手段。

勛貴跟錦衣秘諜起了沖突，朝中文臣也樂得看戲，長此以往，錦衣衛跟東廠就沒法辦差了。

“你特么是個太監吧？離老子遠點，別將尿騷味傳過來，毀了老子家里祖傳的秘方！”

張羨雖說沒聽到剛剛張懋懟王岳的言語，但看兩人動作就知道這太監與便宜二叔張懋不和，既然不是一路人，他嘴里一樣沒好話。

“小畜生，你還敲上本侯的竹杠了，沒錢，滾蛋！”

太平侯家的子嗣，幾天不見就變的如此不羈，也是建昌侯張延齡沒想到的。

壽寧侯府的張狂，憑的是張家在錦衣衛中的勢力，如今面對不能拿也不能殺的張羨，張延齡也只有無能狂怒以對。

“那就一拍兩散，老子的秘制骨頭湯不舍了，你們接好各地流民。狗東西們，壽寧侯跟建昌侯不讓老子舍……”

“張羨，噤聲！莫要在京師引發民亂，四萬兩總要有個賬目的……”

見大侄子張羨一言不合，就怒聲高喝要引發民亂，張懋差點沒忍住一鞭子抽在他臉上，只怕‘不讓舍粥’四字出口，他英國公張懋也會被流民們打死當場。

“那就過去試試老子秘制骨湯的滋味，老子說了一兩一碗、童叟無欺！張鶴齡、張延齡你們倆狗日的敢跑，老子就敢開口不舍骨湯！”

剛剛張羨突然暴喝，又嚇出了張懋跟王岳額頭上的冷汗，民亂這玩意兒可是沒來由的，一句話說不好，弄不好就是大明京師變亂。

張羨這個被削爵的侯府子嗣可以破罐子破摔，但剛剛來的好多人，都是前程大好、年富力強的國之干城，沒人愿意死在民亂之中。

“小畜……”

“侯爺，噤聲！隨老奴上前看看再說吧！”

張懋、王岳知道面前兇險，但張鶴齡、張延齡兄弟卻不知道，這倆在京中能跋扈的多半都是百姓官紳之家。

自打前兩年跟太皇太后周氏一家碰過之后，壽寧侯府一脈也成了京中人人喊打的存在，不僅惹了勛戚會挨揍，敢言直諫的文臣們，現在也以能跟壽寧侯府放對為能事。

雖說知道勛戚不好招惹，但太平侯府一事，有些人讓出的利益太大，讓本就沒什么眼界的兄弟倆決定一意孤行。

見宮中的大太監王岳臉上表情嚴肅無比，張鶴齡也就止住了弟弟的跋扈之聲。

一行幾十人走到熬湯的大鍋面前，張羨先是安排人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科技骨頭湯。

“除我二叔之外，承惠，每人每碗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一碗湯，嚇嚇平頭百姓還成，卻嚇不住順天府、五軍都督府的一眾干城人物。

“嗬！這湯還真特么鮮甜，若是湯中加些魚脯，人間美味吶！”

英國公張懋，作為張羨二叔還被免了單，自然要第一個嘗試，不說海克斯黑科技，單是豬骨浸膏里的那點味精，就可以顛覆他對美味的認知。

“果真好湯，天上瓊漿說的就是這個味道吧？”

“不錯！不錯！味厚、回甘、骨髓的豐腴之中又有鮮甜，肉香之中又有奶香，其中滋味恰似宮中秘制的羊羔，但那羊羔滋味比之這骨湯，卻是寡淡了太多。”

“好！真好……”

“真特么好喝，這是十兩銀子，給我饒上一罐，這湯只是白嘴喝糟踐了，如老國公所說加些魚脯、肉脯方為人間絕味！”

三花淡奶跟豬骨浸膏，除了轟擊味蕾之外，海克斯黑科技，針對的卻是中樞神經對滋味的感受，只要是人就拒絕不了這種化學滋味。

張羨的骨湯，即便沒加飄香油之類的純粹海克斯黑科技，但估計這些嘗過科技骨頭湯的貨色，這幾天就要食不甘味嘍……

“老子的一兩銀子可不是白收的，此膏為豬牛羊駝精華膏，須用駝一匹、牛一頭、豬五頭、羊十只，外帶雞、鴨、鵝數百只，火腿、山珍海味數百斤熬制月余，方可得百斤之數。”

“這一勺叫做奶精，須用牛、馬、羊、駝四種奶，加酥油熬制三天三夜，方可得到。”

“諸位且看，一勺精華膏，一勺奶精，便可成湯一鍋，一鍋盛湯百碗，膏精熬制的本錢且不論，單是一個工錢，就要數百兩之巨！”

“一碗一兩，老子看的也是流民的面子，不然一碗十兩！三四百鍋湯，老子要你們四萬兩，多嗎？”

遞天價賬單，懟宮中太監，張羨也不是瞎胡搞，而是在試探朱明皇家的底線，也在試探自己的活路。

海貿事關文臣，對大明文臣的尿性，張羨的態度很明確，彼此間不招惹就好，文臣真要用陰謀害他，那也沒什么好說的，張府是武勛，自然動的是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