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不留下任何變化嗎？”神秘的聲音再次響起在蘇云曦的耳邊。

蘇云曦點了點頭。

不知經過了多久的沉默，那道聲音再次響起：“好吧，這次你決定去哪里？”

“六月六號吧，早上九點，”蘇云曦回答著說，“既然改變不了了，那就讓他發揮的好點吧。”

六月，空氣中已經微微彌漫出一些燥熱的氣息，但這個六月，對于京州一中的高三學子而言，這個六月，注定了不同凡響。前些日子，京州一中已經舉行過了高考前夕的成人禮活動。那天，每一位高三學子承載著高一高二學生們的祝福、老師們的鼓勵與父母的期待，全力沖過了成人門。記得那天昂揚的情緒淹沒了緊張與焦慮，而如今站在高考的大門前，學生們的內心又復雜了起來，有激動，有緊張，有擔心，又有幾分迷茫。看著窗外蔚藍的天空，與自由翱翔的飛鳥，一切還是一如既往，仿佛自己還剛剛步入這所校園，但墻上的高考倒計時卻無時不刻地告訴著學生們，這一段旅途，已經到了尾聲。

清晨的兩節課過后，小蘇云曦走到了教室外的走廊道上。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作息，哪怕高考前一天也是如此——早自習下課兩分鐘后出來接水，上午兩節課后出來在走廊道上聊天，下午睡覺起來緩四分鐘后出來洗臉清醒，下午第二節課下課后出來接水。倒并不是因為小蘇云曦每天的學習生活有多么的規律，甚至到有些機械的程度，而是因為這些時間點蕭晚晴一般也在教室外面，小蘇云曦也許有機會可以搭話。

不過，在高考過后，每當蘇云曦想起之前這些細節，難免感到了一些奇怪。

這一次，蕭晚晴并沒有在教室外。小蘇云曦向隔壁班級看了一眼，此時她正坐在座位上與朋友聊天，也許是關于高考的話題。小蘇云曦有些失望，不過想到下午要去高考考點看考場，自己又和她在一個考場，也許又有機會去找她了。想到這里，小蘇云曦的心情又好了一些。這時，他的注意力又被教學樓下陸續趕來的校車所吸引，上面寫的各種關于高考加油的字幅，讓小蘇云曦又重新意識到明天就要高考了。

“要結束了嗎？”小蘇云曦輕聲嘆氣。不知出于什么，也有可能是出于的原因太多，小蘇云曦對自己的高中歲月十分留戀。盡管提到高中大多數人的印象都是無數的題目，但是想到這段歲月的純粹，執著，他還是覺得這段歲月很美好。他突然覺得，無論在這段歲月里，他做過的決定和遇到的轉折會發生什么樣的改變，或是怎樣的殊途，也許很多東西都會依舊同歸，一切都會如同升起的朝陽，不緊不慢而又堅定地走向天穹。

“那么，就在明天給這段旅途畫上圓滿的句號吧。”小蘇云曦對自己鼓勵著說。

小蘇云曦的班級在三樓，他此時正耷拉在圍墻上看著遠方的低年級教學樓，而此時蘇云曦正在高三教學樓下看著過去的他。想到自己曾經的想法，蘇云曦有一些無言以對，卻又有些觸動。隨著上課鈴的響起，小蘇云曦回到了教室，蘇云曦也緩緩離開校園，前往高考考場附近等待他。

“你也在鄖中高考嗎？”快下課的時候，小蘇云曦小聲問葉書念？

“是呀，你也在那里嗎？”

“對的，那下午見?”

“歐克。”

中午，由于下午學生們有的需要自己去看考場，京州一中便直接在中午放了學，晚自習的時候再返校。小蘇云曦聽到這個喜訊后飛快地逃離了學校，而他的媽媽早在學校門口等待他。

“怎么樣，還是我比較靠譜吧，上午就看到了群里的消息，聽說你中午會放學，”小蘇云曦的媽媽笑著對他說，“走，已經安排好了，高考這兩天我們就住在考點附近，你爸會給你送飯，給你節省時間。”

“好的。”說完，小蘇云曦突然想到高考考點就在她家附近，住在考點附近豈不是……

“我可不想這兩天被這件事影響心態呀。”小蘇云曦在心里默默地說。

午后，小蘇云曦已經在酒店里收拾好，拿了一本復習手冊便動身去鄖中高考考點。陽光透過街道旁邊的水杉，變成斑駁的光點散落在地上。小蘇云曦，與街道上其他零零散散的高考考生，一同往著一個方向向前行走。這時，他突然看到對面的方向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心里有些緊張，再仔細一看，是蕭晚晴。

小蘇云曦心中有些愣住，事實上，他本來的打算是今天下午與她最后說幾句話后，高考這幾天就盡量不碰到她，以免讓自己分心。為了不出變數，他甚至本應該兩點一刻出發最后變成了一點鐘出發，從而在此之前不碰到她。然而事與愿違，面對這樣的“突發情況”，他打算裝作沒看到，隨后快速離開現場。

“嗨，蘇云曦，”蕭晚晴揮著手向小蘇云曦打著招呼。小蘇云曦慌忙地裝作鎮定，也微笑著打著招呼。兩人沒有其他的言語，很快就擦肩而過。小蘇云曦回過頭去望著她，蕭晚晴和她的父母一同走進了一家文具店。

“還是少算了一步呀。”

走過天橋，小蘇云曦站在鄖中的門口，等待著考點開放的時間。他打開復習手冊，決定算兩道圓錐曲線穩定一下情緒。解完第一道題，已經過去了將近八九分鐘，他抬頭放松一下，向天橋對面望去，發現此時蕭晚晴和她的父母正一同走來，即將走上天橋。

“……怎么怎么，唉，我繼續算題吧，假裝沒看到她。”

心里雖是這么想的，但小蘇云曦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題目上了。他又抬起頭，向天橋對面望去，發現蕭晚晴正與她的父母交談著。她的父親剛準備走上橋，卻被蕭晚晴喊住了。蕭晚晴時不時地看向小蘇云曦，駐足在天橋的另一端。

“啊？這是什么情況？我不會……不會露餡了吧，救命，好尷尬……”小蘇云曦此時心里再也無法保持鎮靜了，看上去他一直在算題，事實上，第二題他算了五分鐘，連曲線方程都還沒寫出來。

“這題，非對稱的韋達定理，可以考慮曲線方程回代吧，或者用第三定義。”蘇云曦對小蘇云曦說。

“啊？噢噢對，應該是這樣，或者我們可以先把第三定義用方程證明一下，避免扣分。”小蘇云曦的心思被蘇云曦的話語拽了回來，沒來得及看清蘇云曦的臉，低著頭尷尬地笑著，重新進入了狀態，繼續進行著計算。

為了避免被認出，蘇云曦轉身離開了。他本想說一句“別算了，明也不考這個”或者是“再去看看生物選修二吧，會考生態系統類別的”，甚至直接告訴他會考什么，但他想了想，終究是沒有說出口，畢竟沒什么意義。

“如果那時的我聽到這話能相信嗎？我不會相信。”

“希望這次他能考好點吧，”蘇云曦想。

下午，小蘇云曦與葉書念閑逛了幾遍鄖中考點，交談著未來的打算。之后他又再次碰到了蕭晚晴。聊天中，他問起了蕭晚晴的高考志愿的打算，得到的回答卻是“還沒想好”。帶著遺憾，小蘇云曦回到了學校，翻開了語文書，開始了最后的沖刺。

蘇云曦這一次沒有回到學校，而是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區。

夕陽的余暉灑在樓房旁的長椅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金色光芒。長椅上，蘇云曦靜靜地坐著，雙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他的眼神中透著一絲疲憊和迷茫，仿佛世界在他眼前變得模糊不清。

遠處的樹影在夕陽下被拉得越來越長，偶爾有幾片樹葉輕輕飄落，落在他的腳邊，但他似乎并未察覺。周圍的世界似乎與他無關，耳邊的鳥鳴聲、孩子們的嬉笑聲都仿佛被隔絕在外。他的思緒仿佛早已飄向了遠方，停留在某個無法觸及的地方。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長椅上的他仿佛與這個世界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既不靠近，也不遠離。夕陽的色彩逐漸由金黃變為了橙紅，空氣也開始變得微涼，但他依然一動不動，像一座靜默的雕像，任憑時間從指縫中悄然流逝。

“盡管可能已經改變了結果，但屬于我過去的這段情感，好像是個悲劇。”

“不對，”天空逐漸從橙紅變成了燃燒般的深紅，“我說的應該是那段歲月。但對于愛者而言，情感哪里有悲劇呢，就像對于春天而言，秋天能是他的悲劇嗎？”

“之后是什么呢？”

“是等待。等待之后呢？還是等待。”

“那結局呢？”

“是秋天。”

蘇云曦突然感覺有幾分哽咽。他站了起來，努力地搖了搖頭，希望甩掉剛剛的情緒。天色已經徹底昏暗了下來，他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家的門口。

他仰起頭，看著自己家的窗子。窗戶被窗簾掩蓋著，但里面透出橙黃的燈光。廚房的窗戶沒有關，蘇云曦在樓下就能聽到炒菜的聲音，甚至還能聞到淡淡的香氣。他努力地回憶著，這天晚上的大餐似乎有爆炒牛肉，有排骨湯，還有幾個清新的素菜。想到這里，蘇云曦突然也覺得有些餓了，但自己似乎也不方便上去“蹭飯”。

“哎呀，這不是他要高考了，他和他媽媽住在考點那邊，我就得在家里給他做好后勤呀，真希望他能考好。”蘇云曦聽到了他爸爸的聲音，也許是在給自己在老家的奶奶打電話。他好奇地繼續聽下去。

“我相信他能考好的，不過吧，沒考好也可以，再怎么說也比我那會強多了。他高三真是忙啊，每天五點多出去十一點多才回來。其實考多少分我一直都覺得無所謂，但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

蘇云曦突然覺得鼻子一酸，站在樓房旁的榆樹下，有些愣住了。是啊，在那段歲月里，自己的心里似乎被高考的壓力和那段情素填得滿滿的，而忽視了很多其他珍貴的東西：一直陪伴自己的父母、一同去食堂的朋友，還有細心輔導的老師，等等許多許多。他突然意識到，即使是高考后的他似乎也沒有什么改變，低迷于高考的失利，沉抑于與她的離別，而忘記了與家人的那場旅行，漠然了與朋友的交際，最后變得有些偏執，甚至偏激了。直到現在，其實自己還是一味地想改變過去的結局，卻從未與自己和解。

蘇云曦默默地離開了這里，回到了那個長椅，決定回到剛剛的思緒，在這初夏的星空之下，與自己的內心進行一場決斗。

“是等待嗎？”

“我似乎很討厭等。等雨停，等紅綠燈，等排隊輪到自己，等那個不確定的答案。但我又好像很喜歡等，等有錢，等有時間，等自己變優秀，仿佛一個等字，能讓漫長的歲月里閃爍出無數的光芒與希望。”

“我總固執地以為，等待，就一定會變好，但最后呢？從仲夏等到了寒秋，等到了別無選擇，等到了遺憾，在最熱血的時候沒有在征途上盡力奔跑，在最喜歡的時候沒有表達自己的愛意，卻以為這些事以后都會被實現。殊不知任何事物都有保質期，所有的熱情都會在等待中消逝殆盡。”

“那我應該怎樣呢？再次回到過去嗎？”

“其實我自己也清楚，盡管我改善了過去的我在高考前的心態，但也許我的作文依舊會跑題，我的高考其實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看著天空斗轉星移，蘇云曦突然想到一位先哲的話語。“如果說，讓我站在高中的起點看未來，我會說我前途未卜，我會說我前途無量。可當我站在這段歲月的終點回望過去，我會看到只有一條路，一條，命定之路。不知道命運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運。既然如此，何必再去糾結過去是如何，何必在憂慮未來會怎樣，我這段旅行的意義，更應該是改變過去我的心境，讓他好好的去享受這個難得的暑假，讓他珍惜每一個時刻，讓他在以后每天帶著輕松與快樂迎接每一個朝陽。”

“對于我自己，至少得明白，生活的色彩，并不是單一的色調啊。”

蘇云曦坐在長椅上，嘴角浮現出久違的笑意。不久，天空逐漸拂曉，而他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緩緩消失。

“保留這次的變化吧。最后一次，就去六月九號吧，我倒是很好奇這次他高考會怎樣收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