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程鶴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徐長渭。

“阿鶴，你最近每天都起早貪黑的，是不是背著爸爸談對象了？”

徐長渭不愧是廠區第一貧嘴，見面就開始調侃。

“找了份實習。”

“你以后不進廠嗎......哦，確實，你讀了大學，留在這兒浪費了。”

徐長渭一時有些唏噓，似乎感覺到了自己與發小之間漸行漸遠的未來。

“在哪兒實習，我有空去找你玩。”

“殯儀館。”

“......那還是算了哈哈哈，要是被我媽知道我去了那地方，高低要說我晦氣，逼得我馬上洗澡換衣服才行。”

他沒有惡意地笑道，傳統觀念里，這樣的地方確實稱得上“晦氣”。

“那你可別來我家看小說了，指不定我從那邊帶回來幾個無主的鬼魂呢。”

程鶴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

經過昨天的波折，他和唐澤的仇肯定結下了，這樣以來，他身邊的人都有可能陷入危機，唐澤那變態可不會守規矩，說不定就拿鄰居威脅程鶴呢。

所以，他有意識地想讓徐長渭別一直待在自己家，防止被唐澤波及。

“那不行，我才剛看一半呢。”

“你那兩頁帶顏色的看了一個月了吧。”

“我這是仔細鉆研人體構造！哎，不和你說了，我要上工了，最近這么多下崗的，怎么咱們這兒活還是那么多呢。”

徐長渭飛速打了個招呼，噔噔噔地下樓。

程鶴乘坐公交先去調查局晨跑，隨后又輾轉去了殯儀館。

反正車費報銷，他完全不會舍不得。

剛走進殯儀館大廳，程鶴就看到孫姐站了起來，像是等待很久的模樣。

【她有求于你，因而顯得熱情十足，幫助她顯然不會耽誤你什么事！】

【這位阿姨并不知道昨天事件的細節，她甚至還在擔心你的安危！】

【可以看出，她非常相信你，認定你具有某種卜算推演，勘破天機的能力！】

墨鏡之下，扭曲錯亂的文字浮現。

“孫姐你有事找我？”

“這也能算到嗎？”

“倒也不是用算的。”

程鶴想了想，示意孫姐暫時不要說出她的來意，他手指輕輕敲打前臺桌子，轉而開口。

“不是你自己的事兒，是你親戚的事情，他們有求于我，想讓我幫忙找，嗯，找一個人。”

“我的天，你真會算命！！？”

孫姐愕然，因為程鶴說得幾乎正中靶心。

“學會民俗學，這些都很簡單。”

程鶴扶了扶墨鏡，把一切都推給萬能的民俗學。

神棍就完事兒了。

“所以是誰？”

“嗐，我侄子，他老婆的弟弟失蹤了一星期，都說是玩心重，不知道去哪兒瞎鬼混了，可他老婆太擔心，就想，唔，想托人找一下。”

孫姐也有些不太好意思。

“失蹤？這應該找調查局報案。”

雖然自己也是實習調查員，但顯然這種尋人的案子應該去麻煩刑偵三隊的錢隊長。

“唉，找了，但這種案子，調查員也沒辦法，現在世道有點兒亂的，哪有那么簡單。”

“確實。”

【末日會】的惡性案件就足夠調查局忙活了，更不用說還有下崗潮導致的諸多麻煩事，很難分出人手去著重處理一樁失蹤案，最多張貼一些告示罷了。

“所以啊，這不是看小程你腦子靈光，說不定能有什么線索發現嘛，他們說，要是能成功找到，給一百塊呢。”

孫姐夸贊道。

程鶴聽到一百塊的報酬，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他們今天過來？”

“哎喲你怎么知道的，她過一會兒來。”

“讓他們拿失蹤者的照片，還有失蹤前接觸過的東西來。”

程鶴正好實驗一下自己的【靈視】到底能達到什么水平。

他原本的“病癥”雖然能夠獲得很多信息，但本質還是人類思考的結果，普通人花上十倍百倍的時間，也能得到相同的結論。

但【靈視】不一樣。

程鶴先跟著丁老繼續殯儀館的活計，短短兩天多時間，他已經完全上手，說是從小在殯儀館長大也不為過，這是【民俗學者】帶來的有關民俗人文內容的強大學習能力。

一場追悼會辦完，程鶴剛走出禮堂，就看到孫姐給自己招手。

“丁老師，孫姐請我辦些事，我離開半天。”

他還是很尊重教授自己這些內容的丁老的。

“去吧，她和我說過了。”

原本固執的丁老，此時看著程鶴也有種老師看著班上年級第一學霸的慈眉善目，這么優秀的大弟子，干啥自己能不允許啊。

程鶴來到前臺，看到了一名二十六七左右的女性，手里拿著一個水杯。

“這是我侄子的媳婦兒，梁春花，春花，這就是程鶴，寧北大學的高材生。”

梁春花聽著丈夫姑姑的介紹，好奇打量眼前這位戴著墨鏡，不顯山不露水的年輕人，第一印象只覺得他非常俊朗，透著一股廠里那些搞研發的知識分子特有的書卷氣，和什么算命大師八竿子打不著一塊。

“我還以為會是那種風格的。”

“現在都講科學，其實風水命理也是古人樸素的科學理論，說不定以后都可以用電視算命，我們到那邊坐下聊。”

程鶴輕笑，指了指大廳一側的會客茶幾與沙發，這里通常都是逝者家屬與殯儀館人員對接時用的，現在干這個，感覺有點兒怪怪的。

“東西帶了嗎？”

“這個，這個應該是他用過的水杯。”

梁春花遞上了那個普普通通的玻璃杯。

“麻煩您稍微說一下你弟弟的情況。”

程鶴開始仔細端詳這杯子。

“我弟弟叫梁秋生，他今年十七歲，初中讀完就輟學在家，讓他進廠也不愿意，自己找了幾份工作也沒干長久，平常喜歡和狐朋狗友鬼混......呃，你好，請問你在聽嗎？”

梁春花剛開腔，就看到程鶴目光一直停留在杯子上，似乎沒在意自己說的話。

“我在聽，您繼續。”

程鶴示意對方接著講述。

與此同時，在他【靈視】之內，無數的場景浮現。

他看到老來得子的兩父母從小就溺愛這孩子，滿足他的一切要求，殊不知這樣的教育最終適得其反。

他看到那位梁秋生小兄弟年少頑劣，喜歡看閑書，愛欺負人，除了學習不認真，其他什么都較真。

他看到在父母哀嘆下，梁秋生的逆反心理作祟，讓他更喜歡和外面那些無業游民混在一起，因為這樣更有“歸屬感”。

他看到脫離家庭，又沒有工作的梁秋生遇到了幾個更加年長的男性，似乎陷入糾紛。

很快，程鶴感覺自己進入清醒夢的狀態，無數信息如同夢囈，鉆入他的腦子，驟然給出了啟示。

他仿佛身臨其境般來到了一處街區，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購買了一些焚香與藥材之后回到出租屋，而屋子的房間里，鎖著一個略顯青澀的少年，正是梁秋生！

這就是超凡的【靈視】。

在不涉及超凡力量的情況下，【民俗學者】可以做到通過物品推演一定范圍內的過去與現在，而這次案件，顯然沒有足夠的超凡力量影響。

只是那些人購買的藥材讓程鶴有點兒疑惑，懷疑其中有某些違法宗教的存在。

有違法宗教，大概率能和唐澤扯上關系。

“這算是殊途同歸？”

程鶴暗想道，他睜開雙眼，見梁春花還在念叨，便抬起手，示意她停下。

“你找一下冷凍廠的同事，讓他去你家信箱看看，如果沒意外，那里應該有一封手寫的信。”

“啊？”

梁春花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告訴程鶴她在冷凍廠上班的。

但她依舊照做，用殯儀館的座機給廠里打電話。

過去十幾分鐘，前臺的電話響起，梁春花看了號碼，立刻拿起聽筒。

“什么...綁架信？？？秋生被綁架了？他們要多少錢，他們是誰？”

這位女子頓時凌亂起來。

程鶴嘆息一聲，接過聽筒，讓對面將信的內容一字一句念了出來，才掛斷電話。

“謝謝。”

他還很有禮貌地道了謝。

“小程，呃，大師，你要幫幫我們啊，秋生這么老實，怎么可能被綁架？”

梁春花感覺程鶴就是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你冷靜一點，綁匪的信息我大概心中有數，待會兒咱們先找調查局報案，再去現場，唔，不過我今天要待在這兒實習，要走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程鶴頗有些為難般嘀咕道，他看了一眼瀕臨崩潰的梁春花。

“得加錢。”

涕淚滿衣裳的梁春花聞言，忽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