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于黑了下來,溫言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走在灑滿月光的青石路上,這些時日,每日她都早出晚歸,像每一個單親母親一樣,時時刻刻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能多掙點錢把啟兒平平安安的養大。
至于別的事,除了偶爾從甜香樓吃飯的食客們嘴里聽點風丘縣城外面的小道消息外,她幾乎成了瞎眼和聾子,什么也不知道。
她常常搖頭感嘆,這不僅車馬慢,信息也慢。
出了木樨巷,西口左拐就是她借住的趙大娘家了。
她剛走到院門前,便聽見從院里傳出來啟兒“牙牙學語”的聲音了。
不知不覺中,半年已經過去了,啟兒也快一歲了,會含糊不清的叫阿舅了,每當這個時候,溫言只要一看見啟兒咧著一張小嘴笑著,搖搖晃晃地向她走來,她便覺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溫言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狀態,滿臉歡喜的推開院門,看見趙大娘正牽著啟兒的小手,在院子里教啟兒學走路。
“溫言回來了!”趙大娘聽見門響,抬頭看見溫言,微笑著跟她打招呼!
“嗯!”溫言轉身關好院門,笑嘻嘻地跑到啟兒面前蹲下身,從袖中掏出一團油紙,在啟兒小臉面前輕輕晃了晃,“啟兒,阿舅回來了!快來看看阿舅給你帶了什么好吃的?”
啟兒搖搖頭,掙脫了張大娘的手,伸手去抱住溫言手中的油紙,溫言借機一把將啟兒抱起,“親親阿舅,阿舅請你吃雞腿!”
啟兒乖巧的松開了抱著油紙的手,扭過頭“吧唧”一口親在溫言的臉頰上,張大娘和溫言見狀,一起笑了起來。
溫言抱著啟兒,三人一起高高興興的走進屋中。
溫言坐在桌邊將手里的油紙慢慢打開,把雞骨剝出來把碎肉給啟兒,又將一大塊雞肉遞給趙大娘,“大娘您吃!”
趙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吃,這么好的東西,留給啟兒,我不需要這個!”
溫言并沒有因為趙大娘的推辭而作罷,而是站起身,將雞肉和油紙一同塞進趙大娘的手中,笑嘻嘻地說,“大娘您坐,今天辛苦您了!吃點肉補補!”
趙大娘捏著油紙慢慢地在桌邊坐下,慈愛的看著溫言,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兒子還要小幾歲的少女,心中不禁想起了與溫言初見的那一日。
她原本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雖然家中貧瘠,但好在丈夫暖心,兒子聰慧。她本以為自己的一生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可沒想到,兒子突然生了重病,丈夫為了給兒子治病,毅然決然的留下一封書信去參了軍,從此便杳無音信。
丈夫走后沒多久,兒子就去世了,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個世上,只能靠給人干些粗雜活維持生計,她常常獨自在屋中整夜枯坐到天明,等著丈夫歸來。
后來,她也知道丈夫肯定是回不來了,別人丈夫隔一段時間就會托人捎回來一些錢財貼補家用,而她的丈夫卻依舊音信全無。
慢慢地,她只覺生命似乎變得越來越了無生趣了。
那一日,她干活的主家違背信義,不給工錢還將她攆出門,她站在看熱鬧的人群中,仰頭傻笑望著碧藍遼闊的天空,心中卻一片死灰。
于是,她想到了醉春閣,那里是封丘城最熱鬧的地方,死在那里總比死在人跡罕至的角落里要好一些,至少醉春樓的人怕影響他們的生意,也會想辦法處理此事。
當她好不容易才偷跑進醉春閣,站在閣頂時,才發現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背著嬰兒的少年。
少年穿著單薄破爛的衣衫,在閣頂的寒風中瑟瑟發抖,他的面容俊秀,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藏著幾分女兒家才有的韻色。
少年吸著鼻涕,搓著手,說他愿意聘請她,給她發工錢,陪著她一起等她丈夫回來!
她冷冷的看著少年,不太相信他說的話。
少年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請她給他一點時間,如果他做不到,她再去自絕也不遲。
最后她竟然鬼使神差的跟著少年一起回了自己的家,相信了他說的話。
從此后,他們三人便相依為命在一起生活,她在家幫溫言照顧年幼的啟兒,溫言早出晚歸去外面掙錢養家。
有那么一瞬,她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好,啟兒可愛活潑,看著啟兒,就像看見了自己的兒子,這讓她內心的傷痛減輕了很多很多。
丈夫的消息也漸漸成了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夢!
她靜靜的看著溫言逗弄著可愛的啟兒,不知不覺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真誠的笑容。
溫言一抬眼,見趙大娘滿臉微笑,心中不覺又多了幾分溫情,“大娘,天色不早了,我們歇息去吧!”
“好!”
溫言將啟兒哄睡著,輕輕地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后躺在床榻上,轉過身從懷中拿出一塊雕刻精致的白色玉佩,玉面上的竹竿細瘦挺拔,意態清逸,竹葉線條柔美,剛柔兼具。
她望著跳躍的燈火,摩挲著手中的玉佩,喃喃自語,“這個少青真是太過于實誠和善良了,這么重要的東西竟然說給就給!”
那晚,她將少青趕走后,不一會兒便暈暈乎乎的睡著了,等第二日醒來,發現自己的枕邊多了一個黑色的小布袋,布袋里面有一些錢和一塊白色的玉佩。
她用少青留的錢,在客棧養了幾日,待身體恢復了一些,便換了身打扮,去四處尋找掙錢的差事活計,最后好不容易對著甜香樓掌柜一頓軟磨硬泡,外加甜言蜜語,才做上了送外賣的“閑漢”。
那時她背著啟兒,早出晚歸,為了節省用度,只能帶著啟兒住在客棧的柴房里。
還好,后來遇見了趙大娘,才有了一間真正可以遮擋風雨的屋子,啟兒也才能睡得舒適一些。
想到此處,她不由的又想起白日她從七娘房中出來時,聽見的話,“這夏南初真是難對付,你約的人何時才能到?”
夏南初?是小五和少青口中的那個夏校尉嗎?約的人?他們約了什么人?
溫言細細回想起來,兩個人的衣著雖是南靖人的裝束打扮,可那門口男子的眉眼卻與南靖人有著不少細微的差別。
她心中一驚,這兩個男子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對了,還有屋中那個男子的側面身影。
好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