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竹牌走出寶來軒的陳陌,終究像是沒忍住一般嘆了口氣。
“又沒抓住進步的機會。”
他哪是真餓了,他是太想進步了!
自己是不是該臉皮厚一點?
梅姨說那話,也不像是完全沒機會的樣子...
“唉...”
他再嘆一口。
到底是抹不開這張老臉啊。
雖然陳陌此時的模樣,還是那尚有少年氣的小年輕。
但內里卻已是二世為人的老壁燈了,實在是裝不出那搖尾乞憐小白臉的模樣來。
梅姨身份不簡單,絕不單純只是一個捉刀堂的線人。
這點只要不傻都能看出來。
就算陳陌并非二世為人,那也不難發現端倪。
單憑自初見以來快十年過去,這女人的樣貌一點沒變這一點,陳陌就可以斷定她一定跟‘仙’得沾點邊。
更別說,方才她干脆都不演了,直接說出了一個中洲臨月府的地名。
臨月府是哪兒陳陌不清楚。
但中洲乃仙圣之國問道之地這種傳言,在這東洲大地上早已不是什么秘聞。
那可是好多大富大貴之人寧可舍得一身膘,都想潤去的好地方。
即便按照陳陌的經驗閱歷,這傳聞必有夸大之處,就像意林讀者上的境外神國同樣腌臜,甚至更為不堪一般。
但‘仙’啊,誰不向往呢?
陳陌輕輕搖頭:“還得是靠自己。”
誰讓自己當不來小白臉兒呢?
摸摸懷中打賭贏來的銅板,陳陌找到平日吃慣的店家,要了半斤鹵肉幾張餅外加一碗葷湯。
習武也是個費銀子的事兒,別看陳陌現在的體格也就是個高中體訓班的水準,這飯量是一點兒不小。
但凡多隔得幾頓沒吃上葷腥,便是感覺腳耙手軟,一身力氣都得掉個兩成。
這片天下的武夫并不簡單。
光是大衍境內的武道高手,開山裂石一騎當千的逸聞都比比皆是,至少也是摸到了高武的門檻。
但到底還是粗鄙得很,半點兒比不上仙人那般自在。
且不說什么乘奔御風飛天遁地。
光是集天地靈韻,喝西北風都能喝飽這點,就足夠惹人艷羨。
哪像武夫還得擔心口糧上的問題。
說來這大衍也是可惡,單以捉刀人的固定口奉,連吃都得省著點兒來。
就更別說熬煉筋骨開拓經脈所需的寶藥異材妖魔精血。
想靠那點兒固定工資去湊?那怕是加上賣屁股都不夠。
擺明了是要逼陳陌這般的捉刀人去拼命。
一不留神便是葬身妖腹,落得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但習武這條路,已經是大衍王朝內平民百姓最好的出路了。
平頭百姓不靠習武拼命,還能靠什么往上走呢?
科舉考官?
呵,莫非有人以為寒門子弟說的是平民百姓?
寒門貴族,那也是貴族。
而權力與官爵,恰好便是一種遺傳病。
想要生這病,還得有那命。
好在他陳陌的命,應該還算硬。
填飽了肚子,擦過了嘴,陳陌這便打算回家先把衣服給洗了。
真要放臭了,陳陌也是會嫌棄的。
走過半邊城,回到那勉強還算體面的邊城小院,陳陌卻是發現有人已經等在了院中。
“誒!陌哥兒!你可算回來了。”
看著院中不請自來的客人,陳陌有些生疑。
還真有人在找自己?
他也沒看見梅姨收到什么暗信通知...
...難道是神念靈識?
陳陌暗自咋舌。
這女人越看水越深,果然自己就該臉皮再厚點兒。
“鐵蛋兒,你不是跟許捕頭去知縣那邊兒了?”
來者是之前堂口里跟他打賭的快手之一,姓張,大名叫啥陳陌不知道。
反正大家從小到大都叫他鐵蛋。
鐵蛋聞言也是嘆氣道:
“是啊,本來今天該我休沐來著,早知道就不湊...”
話剛起頭,他又是突然擺手。
“誒!跑題兒了。”
“陌哥兒,許捕頭讓我來...”
“請你。”
“請我?”
鐵蛋眼神有些閃躲,陳陌聲調亦有頓挫。
那姓許的,指定是不會用這般字眼。
陳陌輕聲一哼,面色略有些發冷。
“怎么,你們幾個也要幫他設伏,給我來個鴻門宴?”
“鴻門宴?”
鴻門宴是啥?
鐵蛋先是一愣,后又自知自己沒念過幾天書,聽不懂也正常。
話聽不懂,臉色還能看不明白?
他連連擺手:“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咱們路上說。”
或許是真有什么急事,鐵蛋拉著陳陌就要上路。
“今兒一大早,咱們幾弟兄被頭兒抓去上工了不是?”
“到了知縣那兒,咱們幾個沒進院兒,但聽里面那架勢...嚯!胡員外快把許知縣給生吞了。”
眼見鐵蛋這話是要越講越長,陳陌便是停住步伐,有些生疑。
“到底什么事?”
“誒,你別急啊,我這不講著嘛。”
鐵蛋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
“就石場那邊兒,你也知道吧,隔個十天半月就老有人走丟,也不知道是吃不下苦逃了徭役,還是被吃肉的虎豹熊羆給叼了去。”
“這事兒本來大伙兒也都習慣了。”
“但這次不一樣...”
“說是一下子走丟了十幾號人!”
陳陌微微一驚:“十幾號人?”
“嗯吶!”
這怪力亂神的鬼天下,活著活著就少幾個人不稀奇,兩手之數也算不得大事。
但‘一下子’少了兩只手不止的數,可就有點不對勁了。
鐵蛋也是一幅蛋疼的表情,只覺得這事兒怎么看怎么燙手。
隨后更是看看周圍,湊到陳陌耳根道:
“最要命的...是胡員外家大公子不知發了什么瘋,那天也去了石場,還帶著家丁門客呢!”
“他也一起失蹤了?”
“嗯吶!”
“門客也失蹤了?”
“嗯吶!”
鐵蛋點頭如搗蒜,陳陌則是身子微微后仰。
那這事兒好像還真不小。
在桐江縣這小水池里,胡員外的身家可不一般。
就單說桐江縣內那‘百萬漕工衣食所系’的石場,都是人家的私產。
招收門客家丁,都得是過了武道門檻的優先。
城外的莊園里,估摸著比縣衙的正經武夫都多。
說是員外,其實跟桐江縣小侯爺沒啥差別。
屬于是典中典的地頭蛇。
否則也不會出現一個員外對著知縣破口大罵的戲份兒了。
而現在,這桐江縣第一地頭蛇的嫡長子,在自家的石場失蹤了...
還是連帶著入了武道門檻的門客一起失蹤的。
這其中門道恐怕有些復雜。
見陳陌思慮良久,鐵蛋也是不由得催促道:
“所以你也應該能猜到知縣院兒里現在是個啥勢頭了,咱趕緊的吧。”
“聽著是挺要緊的。”
陳陌先是點頭,又是眼眸一轉盯著鐵蛋。
“可這跟我有啥關系?”
鐵蛋身形一頓,幾番張口,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沉沉吐出一口氣。
“唉,陌哥兒,你也別裝糊涂。”
“許應瀧那廝是個啥德行,你還能不知道?”
鐵蛋拍拍陳陌的肩膀。
“你之前那般不賣他臉面,他能咽的下那口氣?在知縣面前點了名要你來幫我們查案。”
“查案?”
且不說陳陌有沒有查案的本事,至少捉刀人是沒有查案的職能。
“其實就是去山里邊兒找內胡大公子。”
鐵蛋面色難看。
“知縣那邊兒已經下死命令了,許應瀧負責此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不然沒法給胡員外交代。”
陳陌默然。
懂了,許應瀧這弔人,是想逮自己一起吃屎。
這事兒明擺著吃力不討好,干好了不挨夸,干壞了得受罰。
挺會惡心人啊真是。
“而且吧...我聽一起來報官的石匠說...”
“山里邊兒,有妖!”
“有妖?”
“嗯吶...所以光靠堂口里的弟兄多少有些不靠譜,這不就誒!陌哥兒你走慢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