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輛貨車和拖車開進棚區，主管站在道閘旁撓了撓頭，目送著車隊停在了四號攝影棚周圍。

班尼導演率眾剪開門鎖，進入了棚內。他隨后在里面打開了側門，讓道具組把那些載著夸張的塑膠道具的貨車靠近卸貨。

主管低頭看了一眼登記冊，今天開機的劇組不多，他本來還想忙里偷閑去跟朋友釣個魚，現在看來是泡湯了。

他坐在野營椅上等待著，沒過多久，一輛嶄新的紅色敞篷車停在了道閘口，前排正好坐著兩個男人。主管沒有多想，只是暗自感嘆了一下梅耶先生的人效率真高，掛斷電話沒幾分鐘人就到了。

他站起來，按鍵升起道閘，同時伸出大拇指指向一旁，說道：“你們來了。四號棚就在那邊。”

開車的人扭頭看了主管一眼，他戴著墨鏡，主管看不出他的表情。

那人隨后又扭頭看向了副駕的光頭，光頭只是隨意地歪了一下頭。

道閘門懸在空中，主管的手仍按在鈕上。敞篷車停在閘下。

司機僵在位子上，過了了一會兒，這才重新踩下油門，把車開進了棚區。

“他們知道我們要來？”敞篷車上，安東尼自言自語般問道。

“他大概只是認錯了。”西維爾漫不經心地回道，“放心，如果真有人想殺你的話，就不會讓那個看門的打草驚蛇了。”

“殺我？為什么不能是殺你？”安東尼不置可否。

“因為這里沒人能殺得了我。”西維爾抽了抽嘴角說道。

“行。”

安東尼把車停到離四號棚不遠的路邊，問道：“你想怎么做？”

西維爾思索了一下，說道：“你老大想讓我把事情鬧大，那就不能殺掉里面的所有人，不然消息就傳不出去了。”

他又想了想，問道：“你說那里面拍的是什么片子來著？”

“恐怖片，好像叫什么‘空心之王’。”安東尼回道。

“那就好辦了。”西維爾笑了笑，“我可以控制片子里面怪物的皮套去殺幾個人，這樣傳出去的消息就會是‘怪物成真了’，媒體絕對會大肆宣傳這件事。”

“那萬一片子里沒你說的那種東西呢？”

西維爾沒有回答，他指了指不遠處升起的卷簾門，那里正有一個碩大而猙獰的塑膠頭顱被搬下車。

“行。”

二人于是下車，他們繞到了另一邊的側面，攝影棚的外側有一道控制棚頂燈光時使用的階梯，接到地面的那段被收上去了，西維爾伸出手指勾了勾，那段階梯便嗖的一聲落下地面，他腳尖輕點，整個人便像吊了威亞一樣飛了上去。

安東尼嘆了口氣，噔噔噔地爬了起來。

西維爾用同樣的方式撕開了門鎖，他打開門，里面是一條鏤空的鐵橋，橫貫整個攝影棚。

底下的片場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場景是鄉村的田邊，地上鋪了一層黃土，布置著一塊麥田。

田邊豎著一只高大的稻草人，它的頭上用錐子釘著皺巴巴的皮臉，臉部表情猙獰；插在肩膀上的長木棍兩端綁著兩條更細的木棍，另一頭固定著塞滿稻草的黑色手套。

稻草人身下，工作人員正在把八只散發著金屬色澤的纖長蟹腿固定在支撐著身體的木樁上，那些蟹腿連著電線，一個握著遙控器的人正挨個經過裝機的工人，撥動搖桿屈伸那些蟹腿。

更遠的地方，一個扮相精致的女人仰頭坐在一把木椅上，幾個人圍著她，為她梳妝和打理頭發。

西維爾默默記下了那個女人的樣貌。

看到現場后，他已經大致推測出了這部電影的劇情，無非就是田里的稻草人變異或者復活了，接著開始四處殺人。

他對于殺戮沒有多少熱情，如果要把死亡人數減少到一個人，那么死去的只有女主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不知道到時候有多少人會因為這個噱頭去看這部電影呢？

安東尼默默地走到了他的身邊，也低頭俯視了一圈，語氣有些詫異地輕聲開口：“那是瑪格利特？”

“誰？”

安東尼指向那個化妝的女人，“那兒。”

“她很有名嗎？”

“當然，她是最近最紅的一批人。雖然有些評論家不喜歡她，但誰又會在乎那些性壓抑的呆子呢？”

“那正好。”西維爾滿意地點點頭。

“什么意思？你要殺她？”安東尼臉色微變。

“你還有更好的人選嗎？”西維爾問道。

“也許你可以殺死導演。”

“呵呵，只有你口中的呆子會在乎導演是死是活。”

安東尼沉默片刻：“行。”

相機擺好，道具就位，燈光調試到日落時的昏暗，女主角在導演的指引下走位，場記撥弄著手里的板子，導演在小椅上坐下，舉起大拇指。

“開始！”

現場一下安靜下來，首先是一個衣衫襤褸的男演員跌跌撞撞地從田里跑出來，他一步三回頭，正好撞在了抱著一筐玉米桿子的女主角身上。

“鮑勃，發生什么事了？”女主角問道。

“完蛋了，村長騙了我們，它完全不是他說的那樣！”鮑勃的聲調都變了，他瞪大眼睛看向女主，緊接著又看向了跟在她身后的一個白胡子老人。

老人突然上前，一把攥住了鮑勃的手腕，擼下了他殘破的袖子，質問道：“你怎么會有這個紋身？”

鮑勃沒有回答，更加大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驚疑不定地掃過兩人，最后撞開老人的肩膀，一言不發地跑走了。

鮑勃一路跑到畫外，一個助理給他遞上水杯，面帶笑容地夸贊他的演技。

鮑勃接過杯子，聳聳肩，回頭看剩下兩人的表演。

“一些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老人神色嚴肅，他抽出一把銀色的左輪手槍，按下擊錘，舉到耳邊，“我的槍感應到了它的存在。”

導演朝麥田后揮了揮手，那邊的人也舉手回應，接著，三個湊在一起，端著手柄的人操縱各自的部分，控制著那個巨大的八足稻草人緩緩站起，朝田邊的兩位移動過去。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上帝，卻不相信世上有魔鬼？我告訴你，不僅有，它們還比你想象中邪惡得多！”

老人慷慨激昂地大聲念道。他話音剛落，那個稻草人也正好在麥田中劃開一道暗徑，在攝像機中露出了它恐怖的面容。

“天哪，瑞恩？你穿的這是什么衣服？”女主角看到稻草人，捂上嘴驚訝地問道。

棚頂，安東尼看向西維爾，對方輕輕嗤笑了一聲，說道，“她的演技不怎么樣，不是么？”

接著，他對著稻草人抬起手，目光深沉，像是想要觸摸自己得孩子。

“瞧瞧你們放出來了什么怪物？”老人肅然舉槍，指向稻草人：“這東西的名字是——”

稻草人抬起兩只纖長的胳膊，厚實的手掌顯得格外畸形。

“——空心之王！”

“停！換假人。”導演舉起喇叭說道。

然而，下一秒，就在女主角表情松懈下來的瞬間，稻草人閃電般地伸出手，那臃腫柔軟的手掌如刀鋒一般刺入了她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