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趙婆子在遠處正瑟瑟發(fā)抖。

被夫人一問，眾人都回頭看向她，她躲無可躲，只好不情愿地往前挪了挪：

“是……是老奴。”

姜氏認得她，是章槐小叔子家的遠房親戚，當初也是第一批跟著入府的老人了。

“我看你一貫做事老成，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在章槐親戚的份上，姜氏沒有開口直接問責，可這句話反讓趙婆子誤會，以為就連夫人都和老爺他們一樣，不喜歡這個身份存疑的賤丫頭，于是膽子也大了幾分：

“是……是大姑娘！她喝藥時就推三阻四的，肯定……肯定那時就不知道去哪兒吃壞了東西，中了毒，才冤枉到老奴頭上的。”

這句話，把姜氏都說得一愣一愣的。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你說什么？！”

自葉南霜回府后，姜氏就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姚春院里，很少走動來往。

對于兩個女兒，她需要一段時間適應(yīng)。

她不舍得葉南棠，但畢竟和自己沒有血緣關(guān)系，以后嫁了人，就真的一刀兩斷了，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也是無用。

她難過，親生女兒竟然顛沛流離，被那個該死的管事教成了這般莽撞無禮的模樣。

可畢竟，霜兒才是和自己一脈相承的親人。

她的女兒，以后是要嫁入王家貴族，光宗耀祖的。

現(xiàn)在由她慢慢教導(dǎo)，霜兒也一定會變得比棠兒更優(yōu)秀。

所以，她不是沒想過，葉南棠作為這個府里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外人，就算她們一視同仁，也會有下人背地刁難苛待。

但她實在沒有心思，再在葉南棠身上再費心力了。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這些刁奴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面扯謊！

還把責任全推到已經(jīng)昏迷的葉南棠身上去！

這不是擺明了罵她管家無能，蠢到能被這群老貨擺弄嗎！

姜氏冷冷地開口：

“我看你是喝多了貓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幾斤幾兩了。來人，把這個架謊鑿空的老貨給我拖出去，即刻打死。”

此話一出，嚇得趙婆子渾身一個激靈，連忙不停地磕頭。

姜氏擺手制止了屋外的小廝，森然道：

“給你機會了。再不說實話，就割了你這條舌頭。”

趙婆子急的滿頭大汗。

她偷懶犯上是真，可哪里下過毒啊！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葉南棠說的“藥涼有毒”。

“是，是那藥！小姐說過，那藥涼了會有毒。都怪老奴一時粗心，沒注意溫藥的時間……可，可我真的沒有下毒陷害小姐啊！”

姜氏皺了皺眉。

府醫(yī)看著云鳶送來的藥罐和茶盞，心里有了答案：

“一般的流食湯水很快就能觸及腸道，如果小姐之前只喝過藥的話，那八成……”

府醫(yī)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大家心知肚明，但又不敢說開。

姜氏聯(lián)想到回府之后老爺?shù)姆N種態(tài)度，不免有些許寒心。

見眾人默不作聲，府醫(yī)還想保著自己的飯碗，于是開口找補道：

“不過，我從沒聽說過藥的溫度能決定是否有毒。還不能證實是不是她在誆騙夫人，不如讓我將這藥罐和茶盞帶回去細細……”

“不必了。”

姜氏抬頭，太夫人拄著雕花紅木杖，緩緩走了進來。

每走一步，那拐杖輕點地面的聲音，就像是叩擊在姜氏心頭一般，越發(fā)沉重。

她自然知曉，此刻太夫人出現(xiàn)意味著什么。

葉老夫人走到床前，打量一番昏迷不醒的葉南棠，猛地將拐杖朝地上一砸：

“刁奴害主，這種背主奴才，就該即刻拖出去打死！”

趙婆子早已磕了滿頭的血，混著凌亂的發(fā)絲，幾乎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聽到太夫人的話，她更加絕望，整個人像是被抽掉筋骨一樣，癱倒在地。

太夫人回頭，對上姜氏復(fù)雜的眼神。

“我讓你執(zhí)掌中饋，你是怎么管的這個家？”

“明天起，趕快把趙婆子的缺口補齊，別讓我再看見府里還有這種背信棄義，倚老賣老的東西。”

不等姜氏反應(yīng)，太夫人便拄著拐杖，頭也不回地離去。

事已至此，葉老夫人三言兩語把鍋拋得干干凈凈，這場鬧劇反落得個自己當家無能的不是。

云鳶一直記得葉南棠的叮囑，看準姜氏正在氣頭上的時機，連忙跪著往前跟了幾步，朝姜氏叩拜道：

“夫人，姑娘身體一直不好，用藥照顧需得找個干活勤快的。奴婢懇求夫人明天采買時帶著奴婢一起，為姑娘挑個干凈利落的丫頭回來。”

姜氏本來沒想專門為了葉南棠再買一個丫頭回來，準備擺手回絕。

不過，死了個趙婆子，缺口也算是空了出來。

轉(zhuǎn)念一想，她是該趁著這個機會，逐一清查宅院的人手。

以免之后再像今天的葉南棠一樣，遭人算計都懵然不知。

思及此，姜氏下拉的嘴角揚了幾分：

“那你明天便跟著云靑一同出門，挑個得力的回來，好好照顧棠兒。”

*

等葉南棠悠悠轉(zhuǎn)醒時，天已經(jīng)大黑。

滿屋子的藥味，不過她一聞便知，是固本益氣的正經(jīng)藥材。

床前的腳榻上，還趴著一個人，淺淺地打著小呼嚕。

“云鳶，幫我倒點水吧。”

葉南棠一開口，便感覺到嗓子宛如被刀割開一般的疼。

那人聽到動靜，猛地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地大聲說道：

“姑娘！姑娘醒了！”

借著窗外月光，葉南棠認出來這是云雀。

“你……我睡了多久？”

云雀小跑到桌前端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扶著葉南棠坐起來，說道：

“不久，云雀剛來一天。”

葉南棠皺了皺眉。

長春花的毒性，比自己料想得還要嚴重一些。

“云鳶呢？”

云雀摸了摸后腦勺：

“云鳶姐姐一直和我輪流守在這里。剛剛看她撐不住了，我讓她回去睡一會兒，貴人姐姐放心，云鳶姐姐說那個壞婆子已經(jīng)死了，姐姐不會再有危險了。”

說罷，門簾響動，云鳶正端著一碗清湯面走了進來，輕聲道：

“云雀，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快……”

突然，她看到葉南棠終于醒了過來，忙喜出望外地揉揉眼睛，快步來到近前：

“姑娘！你可算醒了。這次太險了，以后可不敢再作踐自己的身體，把我和云雀都快要嚇死了！”

葉南棠笑得親昵：

“我心里有數(shù)，也多虧你機靈。這么一鬧，以后不必喝那些來路不明的湯藥，還能順利接云雀入府，豈不是好事成雙？”

云鳶雖然還有些擔心，但云雀已經(jīng)接過話茬說了下去：

“還有姑娘要和人訂婚的喜事，好事成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