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個人，過來了！”

“怎么辦怎么辦？”

茶館里的人頭如疊羅漢般縮在桌底，嘴里不斷呢喃著：“別過來別過來，我看不見你看不見你……”

這幾顆腦袋因極度的恐懼而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它們雙眼瞪得滾圓，滿是驚恐與無助，不時地透過桌腿的縫隙，窺視著外面那道身影。

街上那人像街溜子一樣，在這條街道四處亂晃，時不時探頭瞧瞧這家店，時不時邁步走進那家店，用手中的破傘往里挑挑刺刺。

沒點禮貌！

外地人真是太沒禮貌了！

心中雖然抱怨，但茶壺們的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它們不住地顫抖，這抖動是如此劇烈，以至于整張桌子都隨之搖晃起來。

桌上的器皿隨著桌子的搖晃發出了輕微的碰撞聲，蓋在其上的簾子更是無法幸免，隨著桌面的晃動而輕輕搖曳。

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與恐懼。

“他，他走過來了！”

“噓噓！別出聲！”

幾顆看向街面的腦袋急忙收回視線，扭過頭與身后的兄弟貼在一起，臉上傳來的緊實觸感讓它們感到些許心安。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了它們躲藏的桌子外邊。

那個人，走過來了！

他，他為什么不說話……是沒發現咱們嗎……

桌子下的腦袋們用眼神交流著，冷汗順著他們光禿禿的額頭滑落。

砰……

一聲輕響從身旁傳來，桌子腿被人踢了一腳，緊接著那惡魔發出了聲音。

“你們，看得見我？”

白石溪停在茶攤旁，有些好笑地望著桌底下瑟瑟發抖的一群后腦勺。

“看不見看不見！”

“大爺饒命！別殺我們，我們沒犯過事啊，沒吃過人，沒搶過東西，更沒嚇唬過任何人啊！”

“嗯嗯，對對對，我們只是替老媽看店而已！有話好說，別動手，我們請您喝茶！”

一個頭顱轉過來，它臉上堆滿了幾乎能擠出水分的笑容，嘴角上揚到了一個不自然的弧度，瞳孔里明明充滿恐懼，卻又盡力營造討好的光芒。

旁邊一顆頭哆哆嗦嗦地幫它掀開了腦殼，里邊濃綠的茶水晃蕩，茶香帶著些奇怪的味道在屋內飄蕩。

“請，請喝茶……”

哪怕白石溪最近詭異之事經歷得多了，看到這一幕也心覺怪異。

真·腦子進水！

白石溪清了清嗓子，問道：“喝茶就免了。我問你們，你們最近有沒有見過和我一樣的外來者？”

“外來者？哦，有，有個小家伙好像也和您一樣能看見我們，只是……就在不久前，她跑進了巷尾的那間老屋里。”

“那間屋子，是鬼王的住所，進去了，估計就難出來了。運氣好，興許能混個伴娘小童的職位，運氣不好，或許已經成了藏品……”

“鬼王也把我們老媽抓走了，它要娶妻，需要伴娘。”兩顆頭一左一右，各說一句。

“娶妻，娶誰？”白石溪疑惑問道，“不對，娶妻，為什么要伴娘，不該是伴郎嗎？”

“嗯……娶的是隔壁鎮子的，紫發妖鬼大人。至于為什么要伴娘……”

那裝著茶水的頭悄悄抬眼，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白石溪的表情，發現對方并未生氣后，才接著道：“因為，鬼王大人，是女子。”

紫發妖鬼？不會是被他插死的那個吧……

那個，也是女的？

妖鬼們也搞LGBT嗎？

那這鬼王豈不是婚前頭上就已經一片綠了……

“婚期，是哪天？”白石溪收拾了一下表情，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一些。

“就在今日。”

“咦，人呢？”那顆頭說完，卻見眼前一晃，身前的人不見了蹤影。

“走了好，走了好，繼續賣茶吧。”

幾個腦袋晃晃悠悠地鉆出桌底，再次來到街邊吆喝起來。

……

街角老屋，就是這了吧。

白石溪抬起頭，看向身前的屋子。

眼前的木門表面的油漆大多脫落，裸露出斑駁的木頭本色，門軸因年久失修而發出輕微的吱嘎聲，仿佛輕輕一推就能隨意入內。

大門兩側，高高掛起的紅燈籠無風而搖曳，大紅的“囍”字貼在了大門中央。

白石溪沒有猶豫，推門而入，在他踏進院內的一刻起，眼前映出一片高宅院落，院內槐木高聳密集，由于天上護罩的遮擋，這院子里透不進一絲光亮。

宅院中的亭廊樓閣、殘枝枯木，在這陰影之下顯得分外清冷凄涼。

回頭望去，那扇被推開的大門卻已然消失不見。

白石溪心下微凜，暗暗升起警惕，瞳孔微微縮起，在院內探索起來。

院子四遭圍墻高聳，似乎連風也無法進入其中，身在其中，唯一的聲音便是自己微不可聞的心跳聲。

在這詭異的寂靜中，一陣孩童的嬉笑突然從屋里傳來，只見兩個帶著黑色小帽，身著華貴服飾，臉上像是擦著白色粉末的長辮小童蹦蹦跳跳地走出。

二人皆是眼圈濃黑，臉色慘白，嘴角帶笑，兩點殷紅如血的胭脂胡亂地抹在雙頰處。

空靈的童聲在院落中回蕩，兩個詭異的小童手拉著手在院落中玩樂著，一下出現在前院，一下蹲坐在井口處向下望著，一下飄蕩在水池中，捧起連帶著腐爛淤泥的池水，帶起一陣陣漣漪。

兩雙無眼白的黑目卻始終盯著站在院落中央的白石溪。

白石溪腳步頓住，余光瞥向突然出現的兩個孩童，不再有其他動作。

看見眼前的人呆怔在原地，貌似被嚇住了，兩名孩童竊竊細語一番，面上笑意更濃，將一瓢瓢發臭的池水潑灑在白石溪身前。

隨后眨眼之間，二人便出現在了白石溪的身旁。他們也不說話，就這么嬉笑著圍著他拍手打轉，拍手間卻沒有傳出掌心相合的聲響，模樣著實詭異得緊。

二人一邊轉著圈，時不時扯扯白石溪的衣角，發出“咯咯”的笑聲。

沒家教的熊孩子。

白石溪二話不說伸手揪住一個孩童的小辮，反手卷起，將他拎在半空，也不說話，一雙蘊含冷意的眸子一動不動，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他。

被抓起來的孩童懵了，雙手置于空中忘記落下，鼓掌的動作卡在了一半。

站在地上逃過一劫的小鬼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嘴里的笑聲斷斷續續，不知是否應該繼續發笑。

這和它們預想中的不一樣啊，按理說眼前這年紀不大的少年應該會被他們兄弟倆嚇得嗷嗷大哭，然后倒地暈過去，任他們宰割才對啊！

可是如今這始料未及的狀況，讓他們一下呆愣住了，都忘了下一步該怎么辦了。

于是，更加詭異的一幕就出現了：一個少年拎著一名比自己矮半截的小孩，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目光狠狠地對視著，你瞪我，我瞪你，誰也不說話。

地上另一個青衣小童，踮著腳，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雙手撓著臉頰，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這，這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