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律師,這是頂晨藥業送過來的合同,新一批試藥的人都簽名了,我要拿去歸檔了。”
薛助理跟往常一樣,簡單的做了個報告。
聞禮周身散發出陣陣寒意,他昨天趕到黃埔花園的時候,對門鄰居說確實有一個小姑娘找上門來。
小姑娘還問他,這里是不是舊的黃埔花園。
一切都對應上了,聞禮第一次這么恨自己。
明明見到了,卻錯過了!
他以為是自己又出幻覺了,可悲可笑!
明明一眼就認出來了,他不應該懷疑自己!
昨天,他一晚上沒睡。
南枝像是天上的流星,只是短暫的出現了一下,劃破夜空后,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薛助理沒有得到回應,再看散發寒意的聞禮,硬著頭皮又說了一遍:“這次有一點特殊,其中一個試藥的女孩,沒有身份證是個黑戶,您看要不要關注一下?”
聞禮煩躁的轉動著無名指上面的戒指,收回思緒,他伸出手:“我看看。”
頂晨藥業是滬市有名的藥廠,隔三岔五就會有試藥。
聞禮打開合同,隨意的掃了一眼。
看到乙方落款的時候,神色驟變,南枝,黑戶,十八歲……
出現了!
他魂牽夢繞的那個女孩。
他猛地站起身,心臟狂跳,把合同扔給助理:“打電話,南枝不能試藥!”
聞禮趕到頂晨藥業試驗部的時候,南枝正穿著病號服,面容恬淡的打針。
“南枝!”
男人的聲音沙啞中帶著幾分顫抖。
黑色的襯衫因為一路狂奔,早就皺了。
往日里一絲不茍的頭發,松散的掛了幾縷在額頭。
男人的胸膛微微起伏,雙眸凝視著面前瘦小的女孩。
南枝看著玻璃窗外的聞禮,跟昨天路邊看到的男人一摸一樣。
所以,男人沒認錯,她也沒認錯。
十年后的聞禮,面容剛毅,帶著一股天生上位者的氣勢。
南枝咽了口口水,看著男人步步逼近,鼻腔忍不住酸澀起來:“聞禮哥……”
不等南枝說話,聞禮叫停了試藥程序。
他看著南枝青色細密的血管,再看那半管藥劑,臉色陰沉。
“別怕,我們現在去醫院。”
試藥的醫生不明所以,看著眼前陌生的男人,“她已經簽了合同了,不能離開!這是規定!”
看著拉拉扯扯的男醫生,聞禮狠辣的看著對方:“滾開!”
一瞬間失重的感覺讓南枝驚呼一聲,他下意識的摟住了聞禮的脖子。
薛助理追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面容冷峻的聞律師,懷里抱著一個瘦弱的女孩。
不等他開口,聞禮已經蹙眉吩咐了:“你去把這次藥物實驗的成分弄清楚,我現在帶南枝去做檢查。”
薛助理不敢含糊,很快就去協商了。
南枝被聞禮塞進了副駕駛,男人的動作很輕,亦或者,她本來就輕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南枝調整了一下姿勢,靜靜的看著聞禮的臉,熟悉又陌生。
突然,她看到了男人右手無名指扎眼的一抹光,那是一枚素銀戒指。
酸澀翻涌,她壓抑了好一會,才恢復了平靜。
從昨天晚上,她被接到了試藥點就一直沒說過話。
那些一起試藥的人,不是玩手機,就三三兩兩說著是第幾次試藥了,之前的試藥多少錢。
她插不了話,也融入不進去。
現在,她也融入不了聞禮的生活。
呵,十年了,再深的羈絆,也該放下了。
聞禮雙手握著方向盤,指尖發白,可見力度不小。
十年,三千多個日日夜夜。
他一直不相信南枝死了。
現在失而復得,他忍不住繃緊神經,甚至不敢眨眼。
他怕又跟從前做的夢一樣,一眨眼,如風飄散。
車子里面很安靜,暖風吹在臉上,南枝雙手握拳,過了好久,才緩緩松開。
“我帶你去醫院做檢查。”
南枝搖頭,她不去。
她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了,那三萬塊錢她勢在必得。
南枝平靜的說道:“我簽了合同的,半路走他們不給錢。”
男人冷冷的瞥了一眼南枝,剎停車子,壓抑著心底的不安,“你知不知道試藥意味著什么?”
南枝點了點頭。
從她記事起,就知道了。
她的母親,時蕓女士。
沒錢了就會去試藥。
試藥之后,時蕓痛苦壓抑難受,控制不住情緒,整個人都會憔悴,甚至上吐下瀉,臥床不起。
試藥,就是燃燒生命去換錢。
現在輪到她了。
墮落,也是脈脈相傳的。
那三萬塊錢,她已經安排好了,買一個手機,租一個房子,再花錢辦個假身份證……
她去試藥,只是為了——活著。
聞禮聽到南枝的答案,心底的那股情緒鬧得他煩躁不已。
過了好幾秒,他微不可見的深吸了一口氣:“三萬塊錢,我借給你,你不要去。”
男人的語氣到最后甚至帶上了微不可聞的祈求。
他剛剛抱著南枝的時候,仿佛是在抱洋娃娃,整個人輕飄飄的,就像是柔軟的娃娃一般。
南枝聽到男人這么說,眼眸暗了暗。
沒想到,十年后,唯一的溫暖是聞禮給的。
她以為,兩個人永遠都是彼此之間的光。
但是十年過去了,一切都會改變。
聞禮結婚了,她不過就是對方十多年前的鄰居而已。
三萬塊錢不多,但也是人情。
試藥又不會死,何必欠這個人情。
“三萬塊錢我不知道要賺多久才能還給你,借給我,風險太大了。”
聞禮的眼眸閃過一絲失落,他剛剛猶豫,就是害怕拒絕。
南枝向來如此。
不愿意欠別人一絲一毫,哪怕兩個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依舊是外人。
但是這次,他不想再分的那么清楚了。
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盤,上百萬的豪車在路上疾馳。
南枝雙手握著保險帶,垂著頭,心底思緒萬千。
她有些貪戀聞禮帶來的關心,從小到大,她只能在聞禮身上感受到溫暖。
小時候,父親當保安,為了搶奪小偷偷走的東西,意外殺了人,被判了無期徒刑。
母親就拿她撒氣,每次被打的遍體鱗傷,聞禮都會給她塞糖果,幫她處理傷口。
長大之后,兩個人上了同一所高中。
聞禮是所有女生愛慕的對象,她是班級里面吊車尾的差生。
她這樣子的人,生來就在泥潭里。
怎么可能觸碰到耀眼的太陽?
想到這里,南枝抬頭,看著面無表情的男人,語氣已經帶著怒意了:“聞禮,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你送我回試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