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院內的萬全塔前，你一身國師的朝服，戴著面具，擺了供桌，點了香，虔誠祭拜。

一個月前，在你知道婁婁和慕容女醫都無法解你身上的毒時，你去找了盛帝，告訴他你有辦法讓阿欒假扮你前往西狄和親，就算是宋延也無法識破。

盛帝本不信，但你利用手中的幻術花粉帶著阿欒給他演示了一番后，就連他都無法分辨出眼前人到底哪個是你。

而你這么做的條件是，讓宋延、婁婁、慕容女醫和國師府四部所有人一起跟著和親的隊伍離開長安。

盛帝問你為什么這么做。

你說你怕等你死了，他會殺了你國師府的人。這些人幫了你許多，你不想讓他們為你賠上性命。

盛帝說他可以答應你，但對他也沒有什么的好處。

你解釋道：這樣做的好處可以給西狄一個交代，至少不讓西狄以長安取消和親而發難。如此一來，西狄開戰，師出無名。而且易遇以為你在西狄，必會協助長安軍去救你。

等西狄大軍滅了西蜀全軍，長安軍再出戰剩下的西狄軍。如此，西狄和西蜀兩個心頭大患同時被除，無論是明葉可汗和易遇都不再有力量與長安為敵，他就可以穩坐帝位，高枕無憂。

你笑著又說，如今你已將死，又插翅難飛。

這局棋，他已經贏了。

而贏，就是最大的好處。

盛帝被你說動，同意將你的人全部放走。

阿欒本就心向盛帝，她沒有拒絕假扮你，盛裝打扮后，就一路沉默地坐上了和親的馬車。

……

三月三那日，你站在城樓上看著宋延等人護送著阿欒離開。

你輕輕朝他們揮了揮手，終于放心下來，他們一走，你便沒什么牽掛了。

回首再望長安城，熙攘的人流，樓宇宮闕，滿城飛絮，花開滿地。

你覺得它那么美，可惜卻藏了太多人心算計。

……

此時，你向萬全塔上了香，又虔誠地叩拜。

低頭看看，毒素已經滲透入身體，指甲根都變成了青灰色，皮膚也變得越來越差，可見淡淡的紫癜。

算算日子，阿欒應該已經到了玉門關，西狄發兵，長安軍便會西出迎敵。

易遇……

就快帶兵來長安了吧。

好想見他……

可是見他的時候，要說什么呢？

看來這些日子要好好打個腹稿，不然想說的話太多，要說不完了……

……

接下來的日子，長安軍節節敗退，一封封軍報送入長慶殿，一堆一堆的將領穿梭于宮門內外。

你戴著面具，也不參與朝臣們討論軍情，只是日日站在長慶殿外的回廊下，兀自悠哉地喂著魚。

有大臣請你想想辦法出出主意退敵。

你搖頭說你只是個國師，不懂行軍打仗的道理，便推脫了。

可話音剛落，你就聽到身后有軍機大臣沖入殿中，向盛帝匯報：鎮北大將軍劉長山投敵，已帶領麾下十萬長安軍向易遇俯首稱臣。

而易遇的大軍也已逼近長安。

長安城，危矣。

在現在這種形式下，盛帝好像也沒有一開始那么生你的氣了，晚飯后，他邀請你陪他下盤棋。

你棋藝不佳，還是總是輸給他。

不過，下棋時，盛帝問你，是不是你教易遇與北戎、西狄結盟。

你笑笑說這等大事哪是你教得了的。

盛帝又問你，咸安公主的父親劉將軍投敵是不是你教唆的。

你聽他這么問，笑得更厲害了，說你是有多么滔天的本事，能讓一個大將軍做出這種決定。

只不過你算到像劉長山這等挺有本事但賣女求榮的父親，心里想的永遠只有利益，當他看到易遇勢如破竹的攻勢，定會冒出許多自私的想法。從他的角度來說，投奔易遇是個很明智的選擇。

“你還把梁王的事告訴了隋良？”棋盤上，盛帝又吃了你三顆白子。

你發愁地看著棋局，又九死一生了：“我給了隋良兩個選擇，要么剿滅榆州易氏殘部，到你這里討個賞；要么就聯合他們，等待時機，給梁王殿下報仇。”

盛帝：“榆州易氏……？你居然那么早就開始幫他……表面清剿實則保護，估計連梁王都被你騙了。”

你莞爾：“我就是個詭計多端的騙子啊，圣上現在才知道嗎？”

說著，你挑了個不怎么好的位置，放下一顆白子。

忽然，有軍將來報：“圣上！西蜀軍已攻到了扶風縣！請圣上與國師大人速速撤離！”

盛帝沒有動，而是認真看著棋路。

你想了想道：“圣上，你走吧……再不撤，就真的走不掉了。”

“你怎么到現在下棋還是不專心？”盛帝看了你一眼，“你不是要給梁王報仇嗎，怎么現在卻勸我走？你是怕我見到易遇，把你是國師的事告訴他？”

你蹙眉：“算是吧……”

盛帝：“那你為何不現在就殺了朕，直接去找他？”

你看了看自己已經徹底變成青灰色的指甲，笑笑說：“沒有那個必要了……”

盛帝問：“既然你一開始就想好要幫他，為什么還那么輕易地對朕發誓？”

你笑答：“因為我不怕違誓的報應啊～”

盛帝抬首望著你的眼睛，沉聲說：“所以，你從那時起就根本沒在意過自己的性命。”

你點頭，低聲說：“與他這樣的對立開局，我早就對自己的生死不論了，只想拼一個結局罷了。”

盛帝似懂非懂地問：“所以，你想要的，不僅僅是救他一命，而是讓他坐上朕的位置？”

你：“嗯。”

盛帝長長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可是為什么？”

你眨了眨眼睛：“秘密……”

接下來，你和盛帝繼續下著棋，依舊是輸多贏少的情況。軍將一次次地勸你們離開，可盛帝卻沒有任何要逃的意思。

就這樣，你們秉燭下了一整夜的棋，直到黎明破曉，傳令兵來報：西蜀大軍已攻入永寧門，向未央宮來了。

盛帝下令，打開宮門，讓宮女內侍們和一部分金吾衛護送太后撤走，剩下的宮人也可自行逃離。

雷壽帶了一幫內侍守著長慶殿不走，他自盛帝幼時就陪在他身邊。按照雷壽的話說，他已是這把年紀，只想留在這宮里，繼續服侍盛帝。

忠誠啊～

真是難得的才華。

你在輸了一夜后，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你讓雷壽手底下的小公公給你打了水，洗了臉，又重新梳了頭發，整理好朝服，看起來干凈體面。

盛帝問你：“怎么，還是想漂漂亮亮地去見你日思夜盼的男人？”

你“嘖”了一聲，笑得像春天飛翔于天的百靈：“好賴，我也是大盛的國師，最后了，我也想表演一下我的忠誠，別落下個奸臣叛賊的千古罵名。”

盛帝不解：“你要做什么？”

“做一個國師該做的事。”你戴上面具，提著劍，大步走出了長慶殿，直挺挺地站在院中。

接著，你用盡全力向頭頂的天空中拋出最后一把幻術花粉。

看著那花粉淋漓飛散，你驕傲地抬起頭。

你是大盛的國師。

無論你給自己安排了多少個身份，教書先生、小丫鬟、商隊老板，還有什么天臺山云霧派弟子、綏南君主……都改變不了這件事。

你發現，此時此刻，你首次認認真真接受了這個入本后的第一身份設定。

“報——！國師大人！西蜀軍已經攻到了城門前！”傳令兵慌亂而恐懼地單膝跪在你面前，報告著最新的戰況。

你揚起笑容。

終于，要見到易遇了。

太好了。

你拔出劍，握緊了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