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第十日。
清晨，綿城下了大霧。視野不好，你站在城墻上，卻看不見五百米開外的情況。
也因為如此，今日也終于可以休戰(zhàn)一天，你聽見長安軍正冒著霧清理戰(zhàn)場，而綿城守城的兵將們也開始將堆滿墻垣的尸體搬到城內一塊兒空地集中焚燒。
你聽到已有將士抱怨為何錦官城的援軍還未到。
你暗暗握緊了拳頭，告訴自己別擔心。
“大人，吃飯了。”婁婁提著食盒上了城樓。
你沒有什么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拿起了勺子，稍微喝了點白粥。
“大人，您為什么不把您在綿城的事告訴六殿下？”婁婁有些心急地問，“如果他知道您在這兒，或者留在他那里的褚雷知道，他們也不會這么久還不出兵！”
你擺擺手，故作輕松地跟婁婁解釋道：“易遇是個沉穩(wěn)的性子，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他是不會輕易出手的。他不來，肯定是覺得綿城還能頂得住。也確實，雖然很辛苦，但是目前還沒有到守不住的時候……我不想因為我打亂了他的計劃。只不過，辛苦你們了，對不起……”
婁婁心疼地看著你：“大人，我們辛不辛苦無所謂。我們這些人本就茍活于世，要不是當年有老爺和夫人收留，我們和我們的家人可能早就死于戰(zhàn)亂和饑荒了。雖然我不懂大人的計劃和做法，但是我們每個人的命都是您的，無論您干什么我們都會陪著您。”
“嗯嗯，我知道。”你勉力地對婁婁笑了笑，“放心吧，易遇很快很快，很快就會來的。綿城這么重要，他不會不管的。”
婁婁點頭，她眼圈有點紅紅的，勸你道：“大人多吃點吧，您看起來太憔悴了，再這么瘦下去，六殿下來救我們的時候您就不漂亮了。”
“好。”你聽婁婁的話，努力地將面前的一小碗白粥喝完了。
吃了飯，你躺在床上，婁婁給你蓋上被子。
你閉上眼睛，感覺身體和精神都沉沉的，硬撐了這么多天，真的太累了。可是你的心緒不寧，想睡又睡不著，真是頭疼。
婁婁收拾了碗筷，躡手躡腳地走出你的房間。
在關門的時候，她聽見你蒙著被子，哭了……
……
守城，第十五日。
長安軍的攻城器由陳倉道抵達了戰(zhàn)場，看到那些撞車和投石機，你感覺到了綿城兵將的絕望。
“宋延，再據城不出，城要破！”你拉住宋延的胳膊，焦心道。
宋延：“我知道，我一會兒點兵出城，絕不讓他們的撞車靠近城門。”
“好。”你的手輕輕用力，望著宋延的眼睛里盡是擔憂。
宋延的手覆在你的手背上：“我去了，你好好地在城里等著。”
“嗯。”你點點頭。
宋延微訝你居然這么乖，抬手摸了摸你的額頭，抱緊頭盔提著劍轉身沿著城墻的石階下到城門點兵去了。
城墻外長安軍戰(zhàn)鼓再響，有了攻城器械的加持，長安軍的士氣明顯高漲，那一聲聲擂鼓聲，每一下都硬生生撞在你的心臟上。
望著城墻下長安軍今日一鼓作氣的陣仗，你心想，如果今日你能活著，肚子里這個孩子也能活著，就給他起個名字叫“小戎”吧。
想到這里，你苦笑了一下。接著你找了個普通的兵士的頭盔戴上，接著提了劍，偷偷地跟在了宋延身后。
你低著頭跟著守城軍出了城，迎上了進攻的長安軍。
自古蜀地軍士樂戰(zhàn)無畏，雖然私下里他們的抱怨和碎碎念不少，但真上了戰(zhàn)場，論血性和悍勇，他們是真不輸給長安軍半分。
你跟著他們拼殺，看著他們恨不得一命換一命的打法，讓你著實敬佩。
可是，論人數和裝備，你們比起武裝到腳趾的長安軍，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撞車一點點向綿城大門突進，宋延帶兵沖在最前面，卻也邊打邊退，力有不敵，很快就陷入了苦戰(zhàn)。
你避開廝殺的敵我雙方，跑到了宋延身邊，“鏘”的一聲幫他擋住了一刀。
“大人！”宋延氣怒地看著你，“不是讓你在城里等著嗎？！”
“我可等不了一點！”你舉劍，話音還未落，就割斷了那揮刀敵軍的脖子。
宋延無奈，只能與你互為后背，開始拼死抵抗如山海般的敵軍。
……
不知廝殺了多久，在你和宋延，還有幾名梟部死士的努力下，你們周圍長安軍的尸體圍成了圈，堆成了小丘。
你劍尖拄著地，撐著你的身體，大口地喘著粗氣。頭上的汗已經將你的頭發(fā)全部打濕，可面前的敵軍卻沒有減少之勢。
這時，腰開始墜著痛。
有溫熱液體開始從你的下身流出。
孩子……
怕是要保不住了。
不過你覺得他已經很厲害了，竟然撐了這么久，撐到了現在。
宋延看你臉色發(fā)白，急切地問道：“你怎么樣？受傷了？！”
“沒有。”你咬著牙站直身體，一把摘掉了頭盔，扭了扭脖子，笑笑道，“我沒事！”
這時，對面的敵軍才發(fā)現你是一名女子，他們眼中的驚訝，讓你眼里的殺意更狠厲，笑容也更燦爛了。
他們不懂，人一生，本就不止愛恨。金戈鐵馬，女子亦可定山河，怕什么。
你翻轉手腕，一個劍花瀟灑利落，還沒等敵方看清，你已腳踏地面，飛身躍出，劍如長虹般穿過敵軍的包圍。你也不管身上多了多少傷口，破釜沉舟般再次與他們拼殺起來。
詩中怎么說來著：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世人笑我，一紙契闊。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
長安軍的攻勢越來越猛，你身邊的將士漸漸倒下，宋延身上的傷口瘆人地冒著血，他卻沒有一絲要退縮的意思。
你的身體在流血，可你根本顧不上了。
敵軍的投石機馬上就要抵達它的射程范圍，巨大的石塊正對著綿城的城墻。
撞車也在你們眼前不遠的地方，而你們背后離綿城城門不足百步。
你告訴自己，哪怕今天把命搭上，你也決不能再讓撞車往前一步。
你咬緊牙關，不停地揮劍，可能那已經不能叫揮了，你雙手握著劍柄，劍招沒有了體力支撐，只剩下機械地劈砍。
腰越來越重，不是痛，而是如萬斤鉛墜，讓你快要邁不動步子。
你看向宋延，發(fā)現他滿身是傷，全身力竭。就算他現在還想保護你，也已經力不從心了。
宋延那么厲害，也要撐不住了。
人都是有極限的。
你的極限……也快到了……
但是，易遇……
你怎么，還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