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氏兄妹的話，易遇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他看向蘇星，似乎要從她的神情和目光中分析她是否在說謊。

易遇：“蘇小姐……”

“不用了?！蹦阃蝗焕事曢_口，攔住了易遇接下來要說的話，“其實我蒙著面主要是不想讓他人覺得不適，是否恢復容貌，我本人并不是很在意。更何況，這等復顏秘術施展起來畢竟代價高昂，而我本人身無長物，無力承擔，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來交換?！?

你的手拽住紗巾一角，笑笑道：“而且，各位大人想看看我的臉，也沒什么不可以，只是別嚇到大家就好。”

說著，你手向下猛然一拽，紗巾從你的臉上滑落，一頭齊肩的短發披散。接著你稍稍一甩頭正面看向對面的趙大人，對他友善地微笑。

霎時間，整個宴會廳鴉雀無聲。

你自若地將手邊的紗巾疊起放在一旁，拿起面前的酒杯，用最端肅的姿態舉杯：“這樣的容貌讓諸位見笑了，我自罰一杯，實在抱歉?！蹦阊雒鎸⒈芯骑嫳M，并沒有任何遮掩和不適。

只見那曹將軍先反應過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杯對你說：“楠老板襟懷灑落，豁達大度，失敬失敬。”

你自己給自己倒滿酒，微微欠身，舉杯道：“曹將軍客氣了?！?

再飲一杯，席上眾人除了那黑著臉的趙大人，其余都尷尬地笑著，各個說著“失敬”的話，與你對飲。

你不敢去看易遇，只是毫不掩飾地和席上各位大人聊天，有人好奇你遇到的火災，你便詳細為他們講述你求生的過程，話一說開，眾人漸漸忽略了你的容貌，全然被你口中的話所吸引——雖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做不到博古通今，但你所談所聊之事很多是這些蜀人所不知也未想過的觀點。

漸漸地，就連蘇衛也加入了與你的攀談，你與他們聊長安，聊西蜀，聊山川河岳，聊宇宙洪荒，聊小兒玩樂，聊老有所養……你與軍士聊單兵作戰和攻城略地，與文人聊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江山社稷你接得上話，詩詞歌賦你也不怕。

整個宴席漸漸變得其樂融融，樂隊與舞姬們再沒有登過臺，比起無聊的歌舞，在場眾人欣然發現與你的交流明顯更有趣些。

席間你還多次就一些觀點征詢趙大人的意見，他尚有敵意，可他漸漸發現你并未對他之前無禮的行為有什么成見，而是真誠想要問他的意思，他便也開口回答了幾句，你認真思索予以討論，有來有往你們二人也慢慢變得相談甚歡。

蜀人本就比長安人要自在灑脫，你與眾人開懷暢飲，一不小心喝的有點多，說得也有點多。

在你的虛懷若谷，自由隨性面前，蜀人之前所有的懷疑與對峙，都在愉快的交流中被遺忘了。

蘇星遠遠地看著你，她仍舊美麗得像一尊白玉雕像，全程極少說話，只是聽著眾人的交談，看你的目光卻漸漸變得不同。

恩薔被蘇衛一直抱在懷里，他見你一副泰然自若甚至樂在其中的樣子，整個人也放心下來，一邊給蘇衛添酒，一邊在他耳邊夸你如何如何的好。

至于易遇，你不敢看他，也聽不到他多說話，只有有人問他時，他才淡淡回答上一兩句。

待明月初升時，宴飲到了尾聲，蘇衛已經完全醉倒在了恩薔懷里，各位大人也勾肩搭背地暈的暈，睡的睡，亂七八糟躺了一地。

好在你說得多喝得少，微醺而已，還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只是你在醉意朦朧間，發現蘇星和易遇不知何時一起離開了宴席。

你撐著腦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轉身敬向窗外夜空之上微笑的新月，迷迷糊糊地與它干了杯。

你等了好久，易遇和蘇星才從外面一起回來。

易遇看到趴在桌上已經閉著眼呼呼在睡的你，沉沉嘆了一口氣。

接著他走到你身邊，打橫將你抱了起來。

你聞到易遇身上淡淡的蒼蘭香氣，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小遇……我喝多了想回家……嗝兒……別忘了我的紗巾……”

“……”易遇沒有說話，他轉身向蘇星點了點頭，抱著你就離開了宴會廳，向大門外的馬車走去。

……

馬車顛簸，你胃里難受，整個人像灘泥一樣掛在易遇身上。

你閉著眼睛，笑嘻嘻地對易遇說：“小遇……我把他們都喝趴下了……我是不是很厲害？”

易遇心疼地抱緊你，低聲問：“為什么要喝那么多？為什么要討好那些人？”

“討好？”你搖搖頭，“……沒有呀，和他們說話我還挺開心的……嗝兒……”

易遇眉頭緊鎖：“那群渣滓一開始那樣對你，你完全沒必要如此委屈?！?

你：“人嘛，一開始對陌生人有敵意很正常，聊開了就都是朋友了……而且我這次來西蜀是有目標的，為了完成目標，忍辱負重不是很正常的嘛。而且只要我不在乎，就沒什么能傷害我～”

易遇聽你這么說，原本不悅的神色，又狠狠暗了幾分：“為了盛帝的命令，你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我才不是為了他呢！”你勉力想坐直身子對易遇解釋，馬車一顛簸，你又跌回他懷里，手指在他臉上戳戳，歪著嘴角生氣地說，“我才不是為了他……”

易遇將你扶好，無奈道：“我知道，你是為了阿欒……”

你沒有接著他的話說，另說道：“蘇星真是美啊……你看她整個宴會上一直端端地坐在那里，她的腰是杵了根棍子在后面嗎？為什么她能坐得那么直啊……嗝兒……”

易遇不接你的話。

你不管他，兀自道：“蘇星那么漂亮，就連我是個女人，我見到她都要心動了……小遇你呢？你是不是也心動了？”

易遇：“你在胡想什么……”

你嘿嘿笑著：“別害羞嘛，見到美女不心動，你就不是個正常的男人了……嗝兒……你說我啊要是能有蘇星一半的美貌，你信不信，我絕對可以征服天下的男人給我打江山……我要是有蘇星全部的美貌，我就能一統九州自己當女帝了……哈哈哈哈哈……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做什么春秋大夢……能活著就是老天憐憫……嗝兒……”

易遇：“……”

“小遇，”你抱緊易遇的胳膊，往他懷里鉆，睡意排山倒海而來，呢喃著對他說，“我好羨慕蘇星，為什么人家就能輕輕松松無憂無慮美美地活著……你可能不知道，因為我毀了容，盛帝看我的眼神都變嫌棄了……你不是問我為什么盛帝會派我來干風險這么大的活兒嗎？也許是他見不得我這張臉，所以就把我打發出長安城，這樣就再看不到我了唄……”

易遇聽你這么說，整個人僵在了夜色里。

“小遇，你知不知道我失了圣寵，再也沒有當皇后的機會了呢，呵呵呵呵……”你笑著說道，“罷了，反正我也不想當他的皇后，世人也不會想要一個毀了容貌的皇后，無所謂了……”

說罷，你認真地閉上了眼睛和嘴，在易遇懷里沉沉睡了過去。

易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