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暴雨未停，你在云胡殿醒了過來。

天亮了，但陰沉沉的，在屋內只能聽到雨聲。

你坐起身，揉了揉酸脹的后頸，看了看桌子、床頭、幾案、窗臺、甚至地面……然后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你抱著膝蓋，聽著雨，發呆。

……

你不知道自己就這樣坐了多久，直到宮女帶著女醫進來，才發現你已經醒了。

你看著那名宮女著急地把你醒了的事情傳給另一個，而另一個急急忙忙跑出去，忽然覺得有點可笑——何必那么著急去告訴那個人，反正你也跑不了。

女醫給你診脈，她搖頭說你舊病未愈又添新傷，然后給你開了一堆藥方。

你問女醫：“苦嗎？”

女醫說：“娘娘，藥哪有不苦的?！?

你：“女醫，我從小怕苦，吃不了一點苦味?！?

女醫聽你這么說，思考了一下：“那……如果娘娘不想吃藥，我可以給您針灸?！?

你搖搖頭：“可我也受不了一點疼。”

女醫有些為難，她皺著眉笑道：“娘娘這一身的刀傷箭傷，哪里像怕苦怕疼的？”

你：“……”

……

易遇來的時候，女醫剛給你小臂的傷口換好藥準備要走。她被易遇叫住，在外殿小聲說了一會兒話才被同意離開。

你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也不在意他們說了什么。

易遇走進屋內，他揮揮手讓所有宮女都退了出去，而他自己則坐在了你對面，認真地看著你。

外面的雨不停地下著，屋內一片安靜。

許久，易遇才開口：“那個玉瓶其實……”

“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

你冷不丁的一句像一把冰刃扎在了空氣中。

只一句，就截斷了易遇想說的所有話。

你看向易遇的眼睛，微笑且抱歉地說道：“我喜歡的人也從來都不是你?！?

易遇呼吸一窒，臉色瞬間蒼白，漂亮的眼眸猛地收縮。雖極力掩飾，但你看到他的肩膀在顫抖，像是正在經歷一場巨大的痛苦和恐懼。

接著你聽到他戰栗的聲音：“別說這樣的話……我從來沒有想過想過傷害你，我對你的心意從來都沒有變過……”

“你不是他……”

易遇說的話你一個字都聽不進去，而是起身猛地跨坐在他的腿上，托著他的臉頰，用手指觸碰他的眼角，臉頰，唇線……聽著他慌亂而迷茫的呼吸，莞爾一笑。

“一模一樣，一樣的發色，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一樣讓人看見就想親吻的嘴唇……對了，連嗓音和名字都一樣。所以我才會以為你就是他……”

易遇不可置信地看著你：“……先生，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你歪著頭笑笑：“聰明如你，還聽不懂嗎？那我就把話說的更明白些?！?

你摟住易遇的脖子，附在他耳邊，小小聲說：“你不是我愛的那個人，你只不過是一個替代品，一個寄存我對他所有愛意的容器，一個他的影子……”

接著你親了親易遇的臉頰，上面還有你昨夜掌摑他的痕跡。

你用指尖摸了摸那痕跡，故作心疼地說：“是我不好，一時間玩得有些忘情，還真把你當成了他，所以我才那么生氣?？墒俏宜艘挥X就想明白了，本就是和你玩玩而已，怎么就當了真。”

說罷，你吻上了易遇的唇角，誠懇道：“我為你做的每件事都是因為我愛他。所以我其實一點都不在意你做了什么，你想要什么，你的心情如何……我只把你假裝當成我的愛人，為你不顧性命地付出一切，卻從沒有真正愛上過哪怕一刻的你?！?

易遇整個身體都僵硬成了一塊冰，你的話如凌遲，一個字一個字地剜著他的心。

“易遇，既然我們話已經說開，那我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你的手慢慢探入他的衣襟，愛撫上他的胸口，嘴唇則吻過他的下巴和喉結，輕輕舔過他的脖頸，誘惑道，“我還想繼續邀請你假扮我的愛人，我們還可以夜夜良宵，只享受彼此的身體，好不好？”

你邊說邊微微扭動腰肢，解開他的衣帶，看著他帶著霧氣的眼眸上染上猩紅，像雪地里的血跡。

“你在騙我……”易遇捉住你撫著他的手，阻止它在他身體上游走，顫聲說，“我不相信。”

你抽回自己的手，玩笑一般從他的身上下來，站起身走到窗邊，回眸對易遇笑道：“哈哈，我不僅沒有騙你，甚至這是我面對你最坦誠的一次?！?

接著你轉過身，靠在窗邊，歪著頭說：“易遇，其實你早就發現了我的秘密，對不對？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自圓其說我愛你這件事的原因，但你自欺欺人的本事應該不錯。”

易遇站起身，走到窗邊的你面前，他雙手扶上窗棱，把你禁錮在他胸口和窗外瓢潑的大雨之間。

他說：“我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的想法你做事的方式都那么不同……我以前從不相信佛道那些說法，覺得所謂轉世輪回，三千世界都是一派胡言。但是現在……我什么都信了……”

你迎上易遇的目光，對他說：“既然你都猜到了，就幫我完成我的事，讓我回去找他，可以嗎？”

易遇的眼睛猛地一震，他的手狠狠握緊窗棱，指節白的瘆人：“我不要……我不要你走，我不會讓你脫身，我要你為我留在這里！”

你皺了眉頭，撇撇嘴道：“我就說你和他不一樣。換成是他，他會說：我發現，實現你的心愿更重要。我愿意放棄所有，包括你，來實現你的心愿?！?

易遇：“……”

你無奈地苦笑了一下：“也怪我，我以為你可以成長得和他一模一樣，但現在我才發現，出生的環境不同，成長的經歷相去甚遠，就算我再努力你也變不成他。算了，我放棄了，你這個失敗品我已經開始討厭了?！?

天空中一道紫電在云層中炸裂，接著雷聲震耳欲聾，整個未央宮都跟著在震動。

“易遇，如果你覺得我可惡又可恨，”你狡黠地笑笑，“那么再親手殺我一次也行，就當作我騙了你這么久的贖罪了?！?

說完這句話，你在易遇的眼里看到怒火，幽藍的仿如深淵般烈焰，看起來奪目而迷人。

可下一秒，他只是抬眸看向窗外大雨，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接著胸膛里所有的波跑洶涌狂風暴雨都被他硬生生撫平，變成一片寬廣而平靜的大海，妒忌也好，憤怒也罷，連帶著悲傷和痛苦全部被淹沒在海水里，剎那就變得風平浪靜，沒有一絲波瀾。

他松開了窗棱，看望向你。

“你只是在說氣話，”易遇抬起手，手指輕柔地撫過你潮濕的眼角，“昨天的事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那樣兇你，也不應該不給你你想要的東西……而且這段時間一直關著你，我知道你一直都不開心?！?

“啪嗒”，你的眼淚掉了下來。

易遇微微勾起唇角，對你微笑，然后擦去了那顆眼淚：“這段時間，我有一些比較棘手的事情在處理……”他短促地凝了下眉毛，“我知道你想幫我，但是很多事情在你回來之前已經安排妥當，所以我尚且可以自己處理?！?

你：“……”

易遇：“請你再等我一段時間，待我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我就抽出一個比較長的時間來陪你。無論你想去哪兒，想要什么，我都答應，好不好？”

易遇在哄你，他一哄，你就想哭，眼淚就不爭氣地又流出了眼眶。

看你哭得傷心，易遇把你擁入懷中：“好了，你今天還在氣頭上，說的話都不作數?！?

你：“……”

易遇笑笑：“如果真有你說的那么一個人，那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換做是我，對你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永遠都不會，哪怕讓你恨我怨我，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