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嗎？”

陳子安走了進來。

倉庫的面積很大，目測得有七八百平。

秋季的提留款已經收過了，所以這會兒里面空空蕩蕩，沒有堆放的糧食包，只有零散的一些化肥農具。

“你是？”

靠墻根兒的位置擺著兩張長型木桌，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抬起頭，表情詫異。

農閑季節，很少人會往大隊跑，而且農戶過來也不會敲門。

“我是遼城街道辦的員工，想了解點情況。”

“您怎么稱呼？”

陳子安把昨晚特意跟姜漓借來的工作證拿出展示，裝作無意的用大拇指捏住了姓名和街道名，只給他看落款和公章。

“林有泉，大隊書記，你想了解啥情況？”

中年男人看了眼工作證，確實是真的，然后表情變得更納悶了。

遼城的街道辦和鄉鎮生產大隊，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系，街道干事跑他們這兒來走訪調查？

聽到他說自己是大隊書記，陳子安咧嘴笑道：“不是公務，算私事吧。”

“我們街道轄區有間糧油加工廠，因為某些特殊原因，富裕出來一大批榨油剩下的油渣餅，沒地方儲存。”

“都是好東西，扔了怪可惜的，剛好我過來鎮里辦事，就想順路問問。”

“你們這兒養豬的農戶多不多，需要不需要油渣？”

林有泉眼睛驟然亮起：“油渣？”

“你是......小陳？”

陳子安稍稍有些驚訝：“林書記知道我？”

林有泉點頭：“這兩天生產隊可沒少跟我提起你。”

自從陳子安在街上賣了四千斤油渣之后，大隊倉庫很是熱鬧了兩天。

各個生產隊長仿佛約好了似的，一個接一個的上門抗議。

那么多油渣，全讓劉富貴的生產隊包圓了，他們半點沒分到，底下農戶覺得不公平，抱怨聲四起，想讓大隊出面解決。

林有泉愁的夠嗆，他又不是神仙，上哪變油渣去？

石灘鎮養豬戶不少，都知道油渣餅是好玩意兒，價格不貴，催肥效果還好。

但問題是，這玩意兒大隊根本弄不到啊！

早年間還好說，糧油廠的油渣只是原則上不散賣，但購買數量超過一千斤還是能談的。

不過零售的價格肯定比批發稍貴一點，每斤要四分錢，但也在農戶的承受能力之內。

大隊給批個條，到鄉政府蓋章，生產隊自己出車帶著錢進城拉就行。

可前些年月，情況不是稍有些特殊么。

小伙子們一看，你賣給農戶4分錢1斤，賣給飼料廠才3分，這不是剝削嗎？

而且剝削對象還是土里刨食的無產農民。

典型的資本主義復辟啊！

然后糧油廠的廠長們，就都變成了看門的大爺。

從那之后，糧油廠的油渣寧可低價打包賣給飼料廠和化肥廠，也不敢再散著賣給個人。

雖說如今政策已經放開，但很多人心里都還有顧慮，怕開倒車，所以規矩并沒有改變。

再加上農民進城比以前更困難，種種原因相結合，油渣成了稀缺貨。

沒有油渣，養殖戶想催膘就只能多喂糧食、飼料，相較之下，性價比極低。

正因為如此，陳子安那四千兩百斤的油渣才會引發轟動。

林有泉繼續道：“鎮里養豬戶多啊！”

“你們那兒還有油渣？有多少我們要多少，價錢好說！”

陳子安伸出手，虛空下壓示意他別著急：“糧油廠機器又不會停，油渣每天都有。”

“不過您先別急，這事兒我做不了主。”

“我這趟過來只是了解了解情況，具體賣不賣、賣多少，最后還得等主任去和廠長溝通。”

林有泉連連點頭：“沒問題，我現在就把生產隊的情況具體說說。”

“咱們石灘鎮共有養豬戶......”

做戲要做全套，陳子安裝模作樣的問他要了紙和筆，把他說的這些數字統統記錄了下來。

“誒，今年莊稼收成不好，交完公糧各家各戶剩不下太多口糧。”

“眼瞅著年關就要到了，很多人家連置辦農貨的錢都沒有，全指望著養的豬出欄賣錢。”

“小陳同志，你要是能幫忙弄些油渣過來，咱石灘鎮永遠記著你的好！”

林有泉說著，從兜里摸了幾下，掏出一小疊錢卷起來，悄悄遞給陳子安。

陳子安沒接，表情變得肅然：“您這是做什么？趕緊收起來！”

林有泉訕訕一笑，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陳子安繼續道：“我們只是響應國家號召，想為農民辦點實事，不是來打秋風的。”

林有泉點頭：“懂，懂，是我莽撞了。”

“那小陳干事，你看以我們鎮的條件，能爭取到不？”

他心里是真沒底，遼城周邊好幾個鄉鎮，大家都窮，情況都差不多。

快到年底了，誰不想要油渣給豬催催膘，過個好年？

可一間糧油廠的體量，顯然不可能全供應。

這里面肯定涉及到取舍，萬一要是回頭石灘鎮被排除在外......

大隊的門怕是都得被憤怒的農戶拆掉！

林有泉說著，又拿出煙盒，顛出一支遞給陳子安，主動拿出火柴幫忙點燃。

陳子安這次沒拒絕，禮貌的用手捂了下火苗，佯裝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林書記，我跟您實話實說。”

“周邊這些村鎮都缺油渣，石灘鎮沒什么優勢，而且......”

他小小賣了個關子，緊接著，開始切入正題。

“據我聽到的消息，你們大隊的口碑似乎不太好，雖然不算什么大事，但多少也會影響到領導們的判斷。”

林有泉一愕，瞬間急了：“我們大隊怎么會口碑不好？！”

“小陳干事，你會不會是弄錯了？”

陳子安吐出口煙，微微搖頭：“你們大隊辦是不是有個姓王的女干部？”

“我可是聽說這位風評不太好，似乎是利用職務之便，做了些不好的事情？”

“等油渣運過來，你們能保證定價定量的交給農戶嗎？”

“如果不能，好事恐怕就要變成壞事了！”

林有泉吃了一驚，連忙道：“你說的是王素芬吧！”

“她是大隊聘的記賬員，不是干部啊！”

“而且她這人就是脾氣差了點，沒干過什么違法的事情。”

“誰瞎傳的謠言？你告訴我，我去找他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