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充斥哭訴的怒吼、質(zhì)問，就像是道道霹靂，震的孫廣才，孫青腦袋嗡嗡作響。

“不，這不可能，阿爺他怎會下毒……今晨回來后，還用車?yán)锏拿媸辰o我和阿娘造了飯，對，車……”

孫青急忙起身，跑向里屋，抓出一把面條當(dāng)著眾人面就往嘴里塞。

“沒毒，面條沒毒……”

孫青大口咀嚼，雪白的面粉混合著口水殘渣往外流著，飛濺著，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哭喊，“面條沒毒！”

陪在孫廣才身邊的婦人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家里忽然來了好多人，青兒又在哭，吃面還不叫她。

于是，也學(xué)著孫青的樣子跑到屋內(nèi)抓出大把面條，一邊往嘴里猛塞，一邊裝模作樣哭喊：“沒毒，面條沒毒！”

孫廣才顫抖著嘴唇，大顆大顆淚珠滾落。

“青兒，囡囡別，別吃了……”

好幾次用手撐住地面想要起身，卻因為絕望，無力的厲害，那哭喊讓還我兒命來的老婦人又撲在身上打個不停，每次都重重摔落了回去。

但這般可憐，對那些怒氣沖沖前來討要公道的人，卻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反倒愈發(fā)憤怒了。

孫青口中的趙叔一腳將他踢翻，咆哮道：“事都做了，還這般惺惺作態(tài)作甚？你覺得你阿爺冤枉，那我老娘，那些被你阿爺毒殺人就不冤枉了？”

“趙叔，趙叔，你與我家相熟，知曉阿爺為人，他絕不會下毒害人的……我，我剛剛已經(jīng)吃過阿爺帶回來的面了，我沒事，我現(xiàn)在沒事……”

小孫青死死抱住趙煜小腿，仰頭張嘴，示意抓來的生面條大多已經(jīng)吞咽到了腹中。

“滾！”

趙煜不受其煩，抬腿將他蹬開。

“給我打！”

短短瞬間，院里就亂作一團(tuán)。

棍棒如雨點落在孫廣才身上，撲上前來的小孫青和婦人也沒逃脫。

“住手！”

約莫半刻，隨著一道怒叱響起，一隊身穿差服的衙役在捕快帶領(lǐng)下涌入小院，橫刀將眾人與孫廣才祖孫三人隔開。

“莫非爾等也想背上殺人罪名，去那大牢走上一遭？”

頭戴獬豸冠的捕快掃過棍棒、鋤頭、釘耙，聲音極其冰冷。

院里眾人一顫，不敢直視。

但涌動的怒火，卻并未因此緩解，反倒還多出了許多委屈。

“捕快大人，你可得為我們做主啊，孫廣才這畜生，大家伙平日憐他，顧他，誰料他不僅不知感恩，今日竟還平白下毒害人，我家老娘也正是吃了他的面，方才一命嗚呼。”

趙煜已然沒了先前喝令動手打人的姿態(tài)，用求控訴的語氣說完，又指向那塊門板上的尸體。

“林大人，我等知曉您能耐，還請拿了這惡人。”

“大人……”

……

“安靜，本捕快還要爾等鄉(xiāng)民教如何辦案拿人不成？”林長勝皺眉呵斥，院中嘈亂頓時安靜。

隨即他又看向倒地吐血的孫廣才，“你可有話要說？”

孫廣才慘笑望天，一言不發(fā)。

這也急壞了孫青。

“阿爺，你快說啊，你沒有下毒……你快說啊！”

孫廣才搖頭，看向鼻青臉腫，喊著叫疼，依舊牢牢抱住自己的女兒，對林長勝下跪叫冤的小孫，嘶啞著嗓音問道：

“大人，若是小老兒罪過，可否放過小女和小孫？”

孫青身體一顫，難以置信回頭。

他不明白，為什么明明面條沒有問題，阿爺還要認(rèn)下？

但那些苦主，卻怒極反笑。

“放過他們？那我等家人還有被毒殺的食客又該如何？”

“我不愿！我要血債血償！”

“我家弟兄一家老小全靠他在碼頭做工養(yǎng)活，如今去了，留下塌上病父，孤兒寡母又該如何過活？”

……

林長勝：“是放是殺或流放，皆由縣尊大人定奪。”

說著的時候，他朝蒲原縣方向拱手。

隨即對一眾差役道：“拿下！另屋子里外也需得仔細(xì)搜尋，瞧瞧可有劇毒之物，擺攤用具也一并帶走！”

“是。”

眾差役領(lǐng)命，分出兩人拿下孫廣才祖孫三人，余者則全涌入了屋子，很快便傳來乒乓砰砰翻箱倒柜的聲音。

今晨發(fā)生的事，林長勝接到報案時便已知曉了情況。

孫廣才家境頗難，子女死的死，瘋的瘋，爾今僅與癡女小孫相依為命，全靠賣面過活，平日也與人不曾結(jié)怨，毫無下毒害人的動機(jī)，何況不少還對其有過幫扶，稍一想，便知定有隱情。

這也為何，要詢問一番孫廣才可有話要說的原因所在。

然而孫廣才對此卻閉口不言，僅有小孫大聲叫冤，至此，他也只好先按制度辦事，先將人拿下送往縣衙。

“頭兒。”

這時，進(jìn)入里屋的一差役快步走來，在林長勝耳畔悄聲說了句話。

林長勝聞言，狹長雙眸微瞇，“某知曉了。”

“林大人，可是尋到了毒物？”趙煜見狀，急切詢問，同時也沒忘對一眾苦主大聲說道：“怕是孫廣才這畜生用的便是此毒來殘害我等。”

“多虧林大人才轉(zhuǎn)眼尋到了證據(jù)，這下人贓俱獲，待判斬首極刑！我勢必要吞嚼此等惡人之血，來解心頭之恨。”

“孫廣才，你死后城隍老爺那關(guān)也過不得，當(dāng)入九幽地獄受刀山火海，日日夜夜償還罪孽！”

林長勝對此卻不曾回應(yīng)解釋，任由誤會生成。

“爾等且先散去，知會其他苦主，明日一早務(wù)必抵達(dá)縣城待縣尊通傳。”

話音落下，便在一聲聲應(yīng)答中押解孫廣才祖孫三人，以及門板上尸體，木車等物回往蒲原縣城。

蒲原縣城至碼頭距離頗遠(yuǎn)，來時騎馬都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此番歸去，由于押解犯人又帶了死者證物，速度明顯更慢了。

待到回到縣衙，將孫廣才、孫青、婦人打入大牢，安置好死者和證物，已是上弦月。

做完這些，林長勝卻未歇息，而是拎著一個黑布袋，匆匆來到了縣衙后堂，也是蒲原縣縣令日常生活起居的地兒。

“說罷，何樣要緊事非得現(xiàn)在見本官？”

蒲原縣縣令是個國字臉，身體富態(tài)，下顎留著短須的中年男人。此刻他一席里衣，外披長衫，頗為不愉的坐在桌前。

“回大人，小的今兒收到報官，于霜華江畔村落拿了個毒害數(shù)十人的惡人……”

……